哭到后面,巧姐儿已经没有眼泪了,她怔怔地看着汤锅慢慢从发白的颜色熬成微微带一点刺鼻味道的澄黄鸡汤,她心里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巧姐儿端着那碗鸡汤走的很慢,好似生怕那珍贵的鸡汤洒出一滴来,小心翼翼的。
旁人看她这副样子就笑,“这么上赶着讨好罗妈妈,怕是还对罗妈妈许给她的位置念念不忘呢!”
巧姐儿不理,就像没听见,她稳稳当当地端着那碗鸡汤,她双手都被烫的红了一大片,可她像是没有了触觉,一步一步走过去。
哪怕进了厅,看见罗妈妈凝着一张脸把账本向娗宁丢过去,巧姐儿也面不改色。
“罗妈妈,别为她生这气,气坏了自己身体不值当的。”巧姐儿弯起嘴角:“我为您熬了鸡汤,您来尝尝这鲜味是否还和过去一样。”
巧姐儿将碗端起来,拿起陶瓷的调羹舀起一勺汤,吹了两下,抵在罗妈妈唇侧。
罗妈妈嘴巴紧紧地抿着,她的眼泪慢慢掉了下来。
“妈妈,喝了这口汤吧!”巧姐儿笑劝。
旁人只觉得巧姐儿和罗妈妈之间气氛奇奇怪怪,倒也没人开口说话,只等她们二人什么时候结束这个莫名其妙的漩涡。
罗妈妈后退一步,又一挥手把巧姐儿手里的碗给打翻了。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地上碎成了两瓣。
“莫巧儿!为何你要这么恨我?为何要三番四次地害我性命?你跟在我身边三年,这三年我可曾对你有半分苛责?”罗妈妈几乎是吼出来。
“罗妈妈什么意思?”巧姐儿手里的调羹还紧紧捏着。她挤出一个笑容:“我听不懂。”
“你听不懂?”罗妈妈从头上取下一个银钗,蹲下去直接在那成两瓣的瓷碗上一触。她站起来时,银钗的尾端已变了色。
旁人哗然。
这鸡汤有毒。
“我一直把你们当女儿看待,可是你们呢?一个个的,不是要我伤心就是要我性命!”罗妈妈又退几步,瘫坐在椅子上。
“罗妈妈!我真是鬼迷了心窍,巧姐儿当时来找我的时候,我绝对没想过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她当时只是说得一点体己钱,以后用来养老的!谁知道她如此大胆竟然将钱都挪了出来,罗妈妈!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我当时就该一头撞死!”娗宁哭的撕心裂肺。
一个丫头向她啐了一口:“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们覆春楼可是京城第一大青楼,西域番国都有所耳闻的!谁知道会败在你这贱人的手里!”
“不是我!我是被巧姐儿骗的!”娗宁摇头。
“呵!一个巴掌拍不响!”一个丫头说。
“对呀,苍蝇可不叮没缝的蛋!”另外一个丫头应和。
“罗妈妈!你要信我!”娗宁向罗妈妈爬过去,她一张小脸上鼻涕和眼泪糊在一起,过分夸张的表情都显得狰狞恐怖。
她是向来在楼里没有存在感的人,不像邵青天天跟人吵架,也不像巧姐儿在楼里四处逢源,她很安静,安静到如果不是这次账本,没人会提起她。
罗妈妈在心里是向来最疼爱这种孩子的,她觉得像她。
不过罗妈妈此时自然没有功夫来疼爱孩子,她挥了挥手,两个守着的龟公就要上前来拖娗宁。娗宁又哀求一声,罗妈妈已经不听了。
“都别来碰我!”娗宁尖叫一声:“罗妈妈!是我娗宁对不起你!可是你以为自己又是什么好货色?如果有下辈子,你要给我当牛做马,当一辈子的狗!”
她挣脱了两个龟公的手,直接冲向柱子,砰,就此香消玉损。
巧姐儿站在原地,看着娗宁软软地倒下去,看着她的血从头上缓缓流下。有小丫头在一旁刺耳尖叫,有龟公一嘴脏话去拖走娗宁的尸首。
她突然就想笑,也的确笑了出来。
笑完,把那勺给罗妈妈准备好的汤喝了下去,汤冷了,一层薄薄的油膜挂在上面,汤微苦,不知道是人参还是那毒药的味道。
“罗妈妈。”
“罗妈妈。”
她一声一声地喊着。
“那两千两银子是你该给我的。是你欠我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欠我们的!”
“可是现在我却在被人骂,你却在这假惺惺的,说我们是你的女儿!你却可以痛诉我们对你的折磨,对你的残忍!那我们呢?我只是为了拿回我的赎身银子而已。”
“你说把我当做女儿?如果我的母亲跟你一样,那我还不如像娗宁一样一头撞死!”
巧姐儿突然又哈哈大笑起来:“这人世间可真荒唐啊。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她的嘴角开始有白色泡沫溢了出来。
巧姐儿最后看了一圈周围围着的姑娘们,有她千方百计交好的,有向来与她关系不错的,可是都只是冷眼看着。
她想着,下辈子定要做一男子,在官场在朝堂,而不是入这勾栏院中。
可能也会入这勾栏院吧,但是不会是以现在这身份。
她听见有姑娘在哭,有姑娘在叫,嘈杂的很,她觉得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