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短一日，派出去的人便将曲陵侯程家的背景打听得一清二楚，就连少商自小养在恶毒叔母身边受尽苦楚的经历，也被悉数报告到袁慎面前。

他长长地呼了口气，感到一阵胸闷郁结，又听下属补充道：

那程母萧元漪不喜程四娘子，却对二房所出的程三娘子关怀备至，好在三房与程家兄姊待四娘子甚好，因此她在家中的日子还算和乐顺遂。

袁慎冷哼一声，似乎对那句“和乐顺遂”表示质疑。

他摆手让人退下，急迫地想要弄清那萦绕脑际的思绪与困惑。他走到书架边上，仔细地挑选着，终于，他在满满当当的经史典籍之中，抽出一卷《诗经》出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一向为家族算计婚姻的狐狸，开始为爱情算计家族。

他修书一封，远寄千里之外，同父亲禀明自己的“筹谋”：

世家联姻，天子忌惮，仕途有阻，三公梦遥。善见之意，反道而行，去利求名，择贤非亲。曲陵侯程氏，位卑而名高，根浅势无傍，德厚教有方，吾欲求其女，请父代与商。

三日后，曲陵侯程府为庆祝乔迁之喜，邀请了昔日同僚和军营中的兄弟前来参加宴会。

曲陵侯程始与妻子萧元漪在前堂招呼着往来宾客，其中便有武将万松柏。他与程始乃刎颈之交，程家搬进的这件高门大院就是万家以前的宅子。

万松柏为人豪爽大方，与萧元漪性格相左，程始常常夹在两人中间，日子一久，便练出了一身“和事佬”的功夫。

万松柏第一次见少商，便送给她一把镶嵌了宝石的黄金匕首。他深知萧元漪为人死板又迂腐，还当她的面叮嘱少商日后若是受了委屈，便来万家找自己做主。

萧元漪面色不快，少商却十分高兴，她嘴甜地谢过万松柏，便识相退下，未免卷入他两人的争斗之中。

环顾四周宾客，无论男女都十分面生。少商到席间寻得堂姊，悄悄问道：

“姎姎阿姊，你可知今日登门到宾客中是否有姓袁的郎君？”

姎姎自小在舅家长大，学到了她舅母的淑静谦和。萧元漪对她十分赞赏，时常带着她操持家中事务。这次的宴会，程姎也在一旁协助，为萧元漪减轻了许多负担。

“姓袁的郎君？”

姎姎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应当没有，我替伯母书写请帖时并未见过。”

少商神色一黯，沉默地吃起了桌案上的糕点。

此时，两位衣着华贵的貌美女娘入席拜见程家大母，原来是楼太傅之女楼璃与车骑将军之女王姈。

程家大母今日穿着喜庆非常，头上簪满了黄金首饰，相当浮夸。而程姎与少商端坐下首，穿着朴素，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

王姈与楼璃礼数周全，眼神却满含傲慢与嘲弄，鄙夷地打量着程家的两位女娘。

少商眉头一皱，也对着她二人翻了个白眼。

既然看不上她家，为何还要出席宴会？

既然来人家家里作客，为何又要摆出一副令人厌恶的模样？

王姈出身高贵，她的母亲文修君与当今圣上同源，又是皇后表妹，从小便自命不凡，何曾被人翻过白眼。她气急败坏，指着少商开口质问道：

“你！你怎敢如此无礼？这便是你们程家的教养吗？”

众人目光集中到少商身上，她却不慌不忙地说道：

“女公子何出此言？”

王姈怒极，没想到她竟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还敢反问自己。少商却在她开口前抢先一步，有礼有节地说道：

“女公子乃我家贵客，若有招待不周，敬请告知我等。只是你当着长辈妄议我无教养，不知是何礼仪？”

王姈冷哼一声，“听闻程家妹妹自小养在庄子上无人管教，今日一见，倒是真让我长见识了。”

程姎唯恐事情闹大，赶紧扯了扯少商的衣袖，阻止她继续发难。少商一向听姎姎的话，反正自己也已经扳回一局，便就此打住。众人见状立刻转移了话题，宴席表面上又恢复了一派和乐的局面。

没过多久，一道嘹亮的男声从前堂传来：

“胶东袁氏，袁州牧家袁公子，贺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