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止似是不敢相信,却语带颤抖地下令立刻出发。不过半日,众人便来到了骅县境内。车辙从血水中碾过,到处都是被烧毁的房屋,骅县百姓死伤无数、哀鸿遍野。
少商紧紧地捂住了嘴巴,汗毛直竖,惊恐万分。桑舜华紧紧地抱着她,跟着众人一路穿过长街,来到县衙大院。在县衙官员的声泪俱下的诉说中,众人终于了解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程老县令早已察觉到了这些日子的异样,下令让人关闭城门,积极备战。但就在昨夜,叛军将领樊昌掳掠了一众无辜百姓,在城门外逼迫程老县令打开城门。樊昌命人每数一个数,便当众砍下一人的头颅。
为了保护全城百姓,程老县令只身引开叛军,以身殉国。程家儿郎同众将士舍生取义,全都战死在了沙场上。樊昌率领叛军破城而入,烧杀淫掠、无恶不作。凌不疑收到程老县令部下传来的情报后,立即领兵前来支援,将叛军打的溃不成兵,仓皇而逃。
经此一劫,昔日繁华安宁的骅县变成了人间炼狱,断壁残垣之下躺着许多了无生气之人。
众人听闻噩耗后大受震撼,程止更是跪倒在地,哀痛不已。
此时,门外有人来报说找到了程老县令的孙女囡囡。县衙和医庐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远,众人到时,医庐中人满为患,医士们来往奔波忙碌。一进门,众人就被那浓重的味道熏得两眼一黑,差点吐了出来。
囡囡的背上被砍了两刀,此时医士刚刚给她换了药,疼得她额头上细细密密的都是冷汗,可她没有一声哀泣和悲叹。见到程止到来,囡囡将自己舍命相护的官印交到这位祖父口中的“程家阿叔”手中。明明自己才是最可怜的那个,却还反过来安慰程止不要难过,程家儿郎皆是大英雄。
听闻此言,程止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摸了摸孩子散乱的头发后大步离去。少商触景生情,想起了年幼时自己,因父兄在外作战,独自一人孤苦无依,饱受欺凌。然而乱世求生,何人不苦。少商捂脸无声哭泣,楼垚亦是满脸不忍,眼眶泛红。
袁慎轻轻拍了拍楼垚的肩膀,朝他摇了摇头,又伸手捏了捏少商的手心,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自古英雄出少年,囡囡年纪虽小,却也同你父兄一般,是个大英雄!”
“真的吗?囡囡也是大英雄?”
袁慎引着囡囡同自己说话,转移她对疼痛的关注。少商背过身偷偷抹了抹眼泪,跑去帮医士们煮水熬药。
夜里,袁慎借着桑舜华的光,住进了程家早已买下的宅院里头。程止在楼垚恳切的目光中,也答应了他借住的请求。
一连几日的精神紧绷,少商终于病倒。她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半梦半醒之际,她恍惚步入仙境,感觉自己的灵魄被渺茫的仙山与林海滋养着。水,她需要水!神明听见了她的呼唤,变出一汪清泉,她急切地吮吸着,眼前的一切却在急速褪去。
少商无力地睁开眼睛,四处的床帐皆不是自己熟悉的样子,她转头看向身侧,原来没有神明赐水,只是有人在照顾自己。
“怎么样?你感觉还好吗?要不要再喝点?”
少商乖巧低头,将杯中的水悉数饮尽。袁慎为她拭去嘴角的水渍,柔声问道:
“还要吗?”
少商点了点头,袁慎便将她扶靠在床榻上,自己跑去桌上重新倒水,又跑回来喂她喝下。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让人给你送点吃的。”
少商微微点了头,床外几步放置了一块巨大的镂空屏风,少商依稀看见那头摆放着一张香案与琴。没过多久,袁慎提着食盒便回来了。
“府上人手紧缺,让你久等了。”他打开食盒,里头是炖得绵软的肉糜,令人食欲大开。袁慎将它微微吹凉,又一口一口地喂进少商嘴里。
少商面颊微红,趁他不注意偷偷瞥看几眼。相比起梦中的仙境,少商觉得此刻更像是梦中。
吃完一整碗粥后,少商也渐渐地恢复了力气。
“方才你是在弹琴吗?”
袁慎有些诧异,点了点头:
“先前你突然晕倒,昏睡了许久,本想着能让你好好休息也不错,可你在睡梦中也不安生,于是我便想到用琴音令你安神。怎么,吵到你了吗?”
少商摇摇头,“没有,我很喜欢,能再弹一次吗?”
袁慎轻笑,“好,你想听,我便弹给你听。”
泠泠七弦,静听松风。少商赤脚绕过屏风,跪坐在袁慎对面,静静地欣赏着他指尖的动作。一曲弹罢,少商依然沉浸在余韵中无法自拔。袁慎对此十分受用,感觉自己的琴艺得到了极大的认可。他一低头,却突然发现少商正赤裸着双足,惊呼道:
“嫋嫋,你之前那双鞋子染上了血渍,被我丢掉了,我现在就叫人去给你找一双新鞋子!”
袁慎起身欲走,却被少商拉住了袍袖。
“鞋子而已,穿不穿都行,比起这个,我更想……”她狡黠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你背我出去看看吧,好不好?””
“我背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