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去数十息,一个头戴赤金面首的男人来到不远处,看着林中仅仅只有一人,有些不悦地低声问道:“他人呢?”
青红脸的人生硬地答道:“跃下深渊去了。”
男人颇为意外,又问:“你被他发现了?”
“应该没有。只是事出仓促,未及将他留下。”
男人想这飞霞峰数千丈深的天涧深渊,十分怀疑地说道:“他这是自取死路吗?”
青红脸同样不解,“说来十分奇怪,他连任何自保的举措都没有,既没有以炙焰探路,也无星阵护体,却看不出有丝毫惊慌的神态,就那么地纵身一跳没入云雾之中。我追踪他的气息已至千余丈之远,虽然未至天涧之底,以其坠落的速度,应当没有生还的可能。”
男人远望不远处的点丹崖,沉思许久之后,低声说道:“我仍是不信他会自寻死路。你时刻留意着,若有他的任何消息,不必回报,即取其命。”
烈如秋飞速地向天涧深处坠落,隐入山体间的云雾,耳边风声呼啸,眼中的景致已成残影,山峦将阳光遮蔽,天涧内越来越昏暗,甚至隐隐约约地听到来自涧底的流水声,他不由得在心中喊道:“天落!沐天落!”
数息之后,涧底河流已是清晰可见,烈如秋没有得到沐天落的回应,却等到了碎羽如闪电一般冲破云雾而来,贴着低处的水面划过,将他稳稳地托在背上,于天涧深处的迷雾间盘旋数周后,悄悄向玉魄湖方向飞去。
烈如秋将几乎蹦出嗓子眼的心放回去,略略平复心绪,在心里骂道:“天落,你怎么这样浑?!你就不能让碎羽飞上石桥去接我吗?提前告诉我碎羽会来行嘛!这坠落深渊的感觉像是死过一回,你是偏要我尝一尝对吧?!”
骂了几句没人回应,烈如秋也就罢了,提起更重要的事:“你知道那道黑烟是什么吗?我刚刚跳下,它就穿透了禁制。为什么先生设下的禁制阻挡不了它?它是毒烟吗?难道是妖毒?喂!天落,你怎么不说话?”
碎羽离开飞霞峰后,立即加速飞驰,不过数息,离玉魄湖已不足数百丈。远望玉魄湖,方圆百丈皆笼罩在阴云之中,阴云间时有七彩的星辉乍亮,金石相斫之声不绝于耳,隐约可见无数黑色的身影,烈如秋此时方知沐天落为何一直没有回应。
碎羽飞近玉魄湖畔,在阴云外盘旋,烈如秋不安地问道:“天落,这是什么情况?”
沐天落以灵识作答,仍是不慌不忙,“你随碎云飞至高空,全力将炙焰向下拍击,应当能够破除四周的法阵。”
“可是你还在法阵中,我看不到你的身影,炙焰之下岂不玉石俱损?”
“我自会保全自己。事不宜迟,你赶紧聚星阵罢。”
烈如秋听他好似成竹在胸的语气,便不再犹豫,驱使碎羽飞至高处,离开那片阴云数十丈,于掌中腾起炙焰,凝神聚息,只见一条巨大的赤光火龙破云而至,携挟炽息与星辉向下急速俯冲,阴云被火龙搅乱,瞬间就被炽息湮灭。火龙扑向无数跃动的黑色身影,炙焰在湖畔四溅开来。
此时,没有阴云的遮挡,俯视之下,烈如秋看得清楚明白。湖畔有九名黑衣人将沐天落围在正中,每人皆以黑色帛巾遮面,仅露出双眼,双手各执一个飞轮一般的武器,飞轮外圈的锋刃寒光闪烁,九对锋刃上的星辉呈现出九种不同的色彩。众人不断变换站立之位,手中飞轮在九人之间往返穿梭,仿佛一张九色光网将猎物牢牢罩住。
再看沐天落,周身银光微闪,化气息为飓风,星辉在飓风间闪耀,将自己隐匿其间,飓风卸去飞轮携挟的杀意,并以长笛挡住飞轮锋刃的攻击,长笛中的星辉散乱地飘落于光网之间。
烈如秋见沐天落仅以风阵护住自己,又未看见灵狐的身影,便在心中问道:“天落,你为何不聚集星阵击退他们?你的灵狐呢?他们是些什么人?居然胆敢围杀天君?”
沐天落以灵识言道:“看情形,这是九星阵,以其星辉作棋盘,双锋分割天地为经纬,九人各占星位。既然他为先手,若能找到黑棋落子之处,以星辉堵其气窍,便能应对破阵。”
“哦……”烈如秋有些诧异,“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九星弈棋阵吗?嗯,黑子么……”他看向穿梭于星辉间的锋刃,九种颜色飞速变幻,九个黑衣人在锋刃划出的空间内滑过,仿佛棋子不断落下,锋刃次次皆与沐天落擦身而过。而沐天落的长笛将星辉落下之处,亦是屡屡被黑衣人急速避开,并未如他所说的堵住气窍。
烈如秋在心中问道:“他们九个人手中的锋刃飞速换移,你怎知哪一个才是黑子呢?”
沐天落一怔,突然想到一事,便问道:“你看那锋刃是何种颜色?”
“青赤黄白黑红紫橙绀九种颜色,便是星辉亦是九彩的光芒。”烈如秋刚说完,亦是顿然醒悟,只因无法分辨色彩,难怪沐天落一直找不到正确的气窍。于是,他一面驱使碎羽俯冲而下,一面说道:“天落,我以炽息替你指出黑棋之位吧。”
沐天落感知到碎云急速而至,便收起飓风,待烈如秋飞身落在身侧,九色锋刃已是近在咫尺。沐天落抬手挥起长笛再聚风阵,挡住如同光网一般的锋刃,对烈如秋说道:“既是棋局,你不妨试一试。”
烈如秋一边将散落在湖畔的炙焰重新聚集于掌中,一边暗暗问道:“这些人究竟是谁?难道他们知道你分辨不了颜色才弄出九种色彩吗?他们为何要围杀你?明知你是天君都敢动手?”
沐天落不以为然地说道:“既已离开栖夕阁,对于这些人来说,我可以是任何人。”
“他们是公孙雴云派来的吗?不对不对,无论你是寒夜君还是沐天落,公孙雴云都不会置你于死地。难道是妖族?但是九星阵中没有妖毒,应该不是,妖族可没有这么仁慈。”
沐天落索性收了风阵,不冷不淡地说道:“待你破了阵再猜也不迟。”
烈如秋一面以炙焰护住沐天落,一面仔细看向急速变幻的锋刃,在九星之位飞速掠过。火龙吐出的炙焰不断在锋刃间落下。仅三两息,一名黑衣人被火龙击飞,手中的橙色双锋顿时暗淡,曾经站立过的地方燃起熊熊炙焰。
烈如秋有些得意,在心里面笑道:“如此轻松便解决了一个,不堪一击嘛。天落,你为何不用你的星空阵?随便拿出一个神器,瞬间就可以化解九星阵,何必一定要对弈。”
沐天落不屑地反问:“神器不是已经失踪了吗?”
“你……你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天试之后,还要封赐神器。都失踪了,你拿什么封赐?”烈如秋玩闹似的再击退一人。
“我这不是去寻找吗?一年的时间总能找到吧?”
“你不会是打算一直都隐匿修为吧?明明易如反掌之事,却要自找麻烦。”
数十息之间,因气窍被炙焰占据,九人当中已有八人被火龙击中,手中飞轮锋刃皆褪去了色彩,散落一地。所剩的一人,手中锋刃正是幽暗的黑色,只见寒光乍亮,他将散落于各处的飞轮锋刃召回,十八个飞轮于周身聚集,星辉充盈其间,仿佛一轮玄色蚀月。
沐天落感知到气息突变,知晓九星弈棋阵已破,便说道:“烈如秋,你将流云唤来,我们离开。”他将手中长笛变幻成玄铁短刀的模样,掷于半空,飓风席卷而过,化作黑色刀阵,斩向那轮玄色的蚀月。
烈如秋依言取出腰间玉笛轻吹,片刻便见碎羽与流云盘旋而来。
那黑衣人眼见扑面而来的刀阵远胜方才的飓风,无奈之下,只能暂避其锋,不过停顿瞬间,碎羽与流云急速俯冲而下,沐天落收回玄铁短刀,与烈如分别跃上仙鹤,如闪电般离开了玉魄湖。
钻入高空云层,烈如秋忍不住问道:“天落,那些人究竟是谁?还有,飞霞峰的暗影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从石桥跃下可以避开禁制离开点丹崖……”
烈如秋的问题还没有问够,却见天幕之中,数十只素鸢破云而至,每一只素鸢的背上站着一名蒙面束甲之人,手执各式武器,刹那间组成阵式,将他二人团团围困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