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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湖畔许恩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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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岭,鸣月泉。

距离曦和山东南方向数百里,有一处沙石荒岭,自西向东仿佛镰刀一般延绵数里。山岭原是熔岩石壁,千百年前山体熔浆改道,炽热的山岭渐渐温凉,直至变成寸草不生的岩石荒岭。经历岁月的风蚀雨洗,岩石风化成为流沙,方圆数里皆被流沙覆盖,故而人称流沙岭。

流沙岭凹处有一汪弯月形状的清泉,长约百丈,宽处十余丈,虽然深不知几许,却是清澈见底。泉水之中莲草浮动,鱼虾相戏,与流沙岭的荒凉截然不同。数百年来,纵使无数风暴卷过,清泉从未被沙石污染。更奇的是,每当轻风拂过,泉水便会隐隐鸣响,好似断断续续的琴声。因此,世人称其为鸣月泉。

十余天前,齐予安与云风隐二人离开曦和山后,不知欲往何处,只是一路朝着东南方向行走。若是路经城镇,便让齐予安乘坐赤隼先行,到前方的山野荒郊等候。云风隐则牵着玄骠马,在镇中购置足够的酒水食物,然后穿过城镇与齐予安汇合。如此漫无目的地慢行,终于在中秋之夜来到流沙岭鸣月泉之畔。

齐予安随意斜坐在沙石之上,仰望明月,想起去年此时,在圣都郡王府内一家欢饮,观灯嬉戏。哪曾料想,如今全族皆被禁居,十余天来,没有收到关于父亲或是溢大哥的任何讯息。他只顾拿起酒囊,对月豪饮。一路行来,云风隐见他每日醉酒,亦是无可奈何。

临近亥时,当仙鹤飞至鸣月泉畔送来《启雲录》及《点霜录》时,齐予安已是酩酊大醉,见仙鹤于数十丈的高空抛下锦盒便匆匆飞离,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哼,上次还知与人亲昵,如今却欺我沦落,竟然都不屑降落地了……”

等云风隐拾回锦盒,齐予安已神志不清昏昏欲睡,她只好独自开启锦盒,借着月光取出白绢,粗略看过一遍榜名便放回锦盒,深深叹息,对着明月孤坐许久。

直至第二日艳阳当空,齐予安才从醉酒中醒来,呆坐半晌,就听云风隐在身旁问道:“予安,昨夜名录发榜,你要不要看一看?”

“名录?”齐予安这才记起昨夜似有仙鹤来过,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你拿给我,姑且看一看。”

云风隐将锦盒递到齐予安手中,他揭开锦盒,只见盒内却有三卷白绢。他随意取出一卷,略略展开,一见“启雲”二字便将其扔在一旁,再取一卷,展开之后,竟然是一张关于齐氏全族禁居的天诏,诏文结尾,清楚地写着:“齐氏世子齐予安,即见此诏,务须于良月初十日之前自行归抵圣都郡王府。如违诏谕,则死罪无赦。”落款“神域圣主沐君天落”,以天石压印。

云风隐在一旁看过天诏,心中突然想起一事,急切地问道:“予安,仙鹤为何能找到我们?”

“神域的仙禽,当然……”齐予安话未说完,恍然醒悟:既然仙鹤能按时送抵名录,神域对名录之人的行踪自然是了如指掌,如此一来,自己又能遁隐到何处去呢?他又想起一事,急忙拿出最后一卷白绢,只见宿敌陌青啸高居第七位,不由喃喃言道:“纵是妖族北冥之境,神域也是无不知晓,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呢?”他再无兴致细看名录,根本没有心思去在乎自己仅仅名列九十多位,几乎是勉强入榜。

正当二人茫然不知所措之时,突然感知到高空气息骤变,他们抬头仰望,只见云层中赤光闪耀,星辉磅礴如同星辰欲坠。

云风隐立即拉起齐予安,悄声说道:“我们先去山岭中的石洞内避一避,看看情形如何。”

二人牵过玄骠马,一同跃上马背向流沙岭僻静处急驰,寻得一处石洞,匆匆藏身在洞内。齐予安扶着洞口远眺高空,只见一鸢一鹤,还有一条百余丈长的赤光火龙缓缓盘旋。数息之后,火龙碎裂,星辉四溢,而后素鸢将一人抛在鸣月泉边,返回高空与仙鹤一同冲入云层远去。

齐予安不由分说地冲出去,“我去看看泉边的那个人。”

云风隐扯住他:“你此刻自身难保,何必再去沾惹闲事?”

齐予安不以为然地啐道:“切!别跟我谈什么自身难保!在良月初十之前,神域不会对我出手。在那之前,尽管让本公子逍遥自在。神域做事忒不靠谱,让个小孩子来当天君,都是些什么破事!说不定百日之后,那个小天君还得向我齐氏满门道歉呢!”言语间,他已经跃出好几丈了。

云风隐只好牵上玄骠马,跟在后面一同来到鸣月泉畔,只见江云澈身穿玄铁环锁甲,右侧断臂之处触目惊心,双耳血迹斑驳,面如蜡色,气若游丝,脉丹内空空荡荡。

云风隐暗惊,低声说道:“看这人的装束应该是素鸢冑的将领,被人废除了修为,还将他重伤致残。什么人这样狠毒?”

齐予安见此人惨状,心有不忍,走到泉边摘下一片莲叶,盛起一捧清泉,将其洒在江云澈的脸上。

在清冷的泉水刺激下,江云澈渐渐苏醒,眼见面前的少年关切的目光,口唇微动,自己却听不到丝毫声响。

他忍住断臂及双耳的剧痛,哑声言道:“多谢侠士相救。我因双耳被恶人致聋,无法闻声。”他停顿片刻,目光扫过齐予安与云风隐,满面悲痛地说道:“我乃是墨霞郡西巡守江云澈。今日与众属下依职巡守曦和山空域,意外撞见天君修习邪术。可怜我的军士们皆被灭口,江某拼死逃出,却还是被他追上,经其一番残酷折磨,不仅失去一条手臂,更是散尽了修为,仅剩一口游气,被抛弃在荒野自生自灭……幸遇二位侠士搭救,否则江某命已休矣!”

齐予安听罢,既惊又疑,侧头地问道:“小隐,你相信天君会修习邪术吗?若是灭口,为何没有把他处死之后再抛尸?”

云风隐摇了摇头,用手向江云澈比划:你如何证明自己是郡西巡守?

江云澈看懂云风隐的手语,挣扎着从环锁甲内取出令牌,一面递给她,一面说道:“这是巡守令牌,拿到郡都军营一验便知。若非亲眼所见,江某哪里会想到,天君一身骇人的修为竟是依靠邪术强取豪夺而来……如今细想,他年龄不过十五、六岁,若非修行邪魔外道,怎么可能胜过比他年长许多的修行者?”

齐予安拿过令牌反复细看,一丝惶恐由心底升起,斥道:“难道这个天君真是邪魔之子?他将这个人故意折磨致残,奄奄一息却抛弃在荒野,教其求生不成,求死不能,实在是太过残忍!”

云风隐看着江云澈,沉思许久,觉得此事还需谨慎,就对齐予安说道:“我们先将他送到墨霞郡都验一验令牌。”而后,她一面背过身去牵玄骠马,一面低声说道:“予安,我看这个人的疑点很多,他伤势虽重,却不致命。他修为虽失,但是心脉经络安好,并非苦受折磨摧残的模样。你姑且假意信他,私下再仔细观察。”

齐予安点了点头,却在暗想:这个人虽有疑点,但是天君行事确实让人费解生疑。他废止战神的封号,无故撤换将领,在人族多处安插天族的人,神域势力遍布各郡,甚至连玉灵王都被废了,几乎将他祖辈的诏谕封赐全部抹掉。若是真如江云澈所言,天君的内心邪恶,残忍冷酷,我齐氏岂不是面临灭族之祸?人族同样也是岌岌可危啊!

那一道隐约散溢的天罡之气,即便再是熟悉不过,沐天落仍是即刻收回了灵识,落在战鸢的双眸之内,暗暗言道:“本君授你天鸢将职,赐名苍月,率三十五战鸢,名曰天鸢骑士,可否?”

战鸢领悟沐天落的用意,目光里流露出欣喜之情,围绕新的主人欢快地盘旋,不停轻鸣。随即,沐天落收回灵体,驱使流云冲入云层,苍月紧随其后急驰。

飞至半途,沐天落捕捉到烈如秋的气息,以灵识问道:“烈如秋,你现在何处?”

烈如秋在脑海中听到沐天落的声音,高兴地说道:“我将这些军士引到玉魄湖畔来了,现在他们与战鸢一同被我困在炙焰星阵中。你追到逃走的那个人了吧?是不是将其就地正法了?这些军士应该如何处置呢?看起来他们应该只是遵守军令,亲不知道你的身份,现在一个个都害怕得几乎要窒息晕倒了……”

沐天落却问:“你意欲如何处置?”

“若是让我来处置,不如放他们各自回归家乡,就免了处罚吧。”

“便依你意。”沐天落引着流云俯冲而下,落在烈如秋身旁,见炙焰火龙围绕之处,众军士皆是双腿跪伏,头叩于地,凝声屏息,惊惶不安,战鸢立于军士一侧,十分依顺地垂着头。

沐天落从长笛中取出一个锦囊暗中递予烈如秋,以灵识言道:“你将这些金珠分给他们以作安家之用。”

烈如秋接过锦囊,掂了掂分量不轻,侧首睃了一眼,问道:“你是要我去安抚他们?”

“正是。你的臣民,自然由你安抚。不过,战鸢皆需留下。”

“什么我的臣民,玩笑不要乱开。当然,以你天君之尊做此等小事也是不妥,本公子只好勉为其难替你跑跑腿罢。”烈如秋一面在心中自言,一面收起星阵,朗声言道:“圣主体恤尔等,不知者不论罪。但是,尔等毕竟触犯律条,再回军营亦是不妥,不如就此归隐故里罢。”

听闻此言,众军士感激涕零,以首叩地,称谢之声不绝于耳。烈如秋接着说道:“此袋金珠乃是圣主的一点心意,权当尔等归途盘缠,各自安家。期望诸位此后多行善事,不负天恩。”

众军士更是喜出望外,分了金珠再三跪拜过后,结伴离去。

见众人远离,苍月腾空而起,于半空中盘旋一周,发出数声嘹亮的嘶鸣,众战鸢纷纷鸣叫回应,蹬地而起,于高空列阵,一齐朝向沐天落俯冲而下,围绕沐天落盘旋数周之后冲入云霄,瞬间消失无踪。

见此情形,烈如秋诧异地问道:“天落,你不是说要留下战鸢吗?它们都飞走了,难道你将战鸢也放归山野了?”

沐天落虚望高空,意味悠长地说道:“天鸢骑士,本应自在于天地。”

“天鸢骑士?”烈如秋不由得展颜一笑,问道:“这么说起来,它们已经臣服于你,还能再次被召唤回来,对吧?难道你将九重天罗阵也学来了么?”

沐天落收回目光,借着灵体之目上下左右仔细地将烈如秋打量一番,见他身上被锋刃割伤之处已被圣光治愈,只是衣衫被划开了许多的裂口。

他一面从黑玉长笛中取出一套崭新的衣衫,一面说道:“这些战鸢驯养精炼,自会列阵,如今更是自由之身,想必日后会愈发骁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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