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如秋很想骂人。
再说石阶下的两人。
当那一声笛声忽然响起,雨怒莫名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目光情不自禁飘向石阶下的少年。须知这快刀,正是以快来扰乱对手的心神 ,让对方不知不觉陷入错乱的节奏中,要么刀伤累累,要么力竭气乱,而且心中越怕,受伤越多。若是没有这一声悠悠的笛声……
雨怒浮想连篇,等回过神来,却听到师兄正低声冷笑。他觉得这样明目张胆总是不妥,便扯开话题问道:“三师兄,他站在那里有多久了?应该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吧?”
霜断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我觉得肯定不止。”
“他在前面两阵挺刚猛的,现在怎么一动也不动了?”
霜断冷哼一声,“虽说先生的灵剑只有一柄,却是虚实相合的双剑阵,一剑一影,变幻无穷。仓促之间,他怎么可能看明白!”
“站着不动又不能破阵,好歹要尝试一番吧……”
“刚刚不是试过了吗?才走一步就被剑意划伤,气血喷溅,气都喘不匀了。此阵有百丈之距,若是躲避不开剑意,不等他走到一半,便会气血枯竭,就算他有圣光护体也没用。我看呀,他现在是黔驴技穷又不愿意退阵,死要面子罢了。”
霜断说得有些故意,声音不低不响,刀阵内又没有屏蔽声息。雨怒无奈摇头,只好叹道:“天族可以修习圣光护体,但是神域隐匿有十多年了,须臾湖踪迹全无,世间已有许多年未曾见过圣光了。此人当真是非常幸运……”
霜断忽然想起青风镇的一幕,皱了皱眉头,“并非如此。去年岁末,我在青风镇见过圣光。”
雨怒好奇地问道:“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那人是谁?不用说,那肯定是神域天族的人……”
“嗯?”霜断的心中忽然浮起一抹不安,随即他又想到:修习圣光,将其融入脉丹,岂是三五年便能成就之事。那少年区区坐忘境的修为是断无可能办到的。于是,那一抹不安顿时消弥,坦然言道:“那人你见过。他有一把木琴,能储万物,定是盗取了圣光存在琴内。”
雨怒一怔,听到提及木琴,他的目光飘向石阶下的背影,伏到霜断耳畔低声言道:“师兄,你有没有觉得方才的那一鸣笛声,有点似曾相识?”
霜断展眉一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且不说容貌声音完全不同,气息修为也是大不一样。何况在憩霞镇时,人族灵族几十个人全被他禁住,如果他真是死后还魂的那一人,我们这些去过暮宗山的人还能活着走出栖夕阁吗?”
“那齐氏全族被禁居…….”
“那是他姓齐的活该!谁教他们把号称最安全的一个神器弄丢了。先前,圣帝还给那个废物论功,他有什么功?平白杀了一个人,神器没有拿回来,天石也没有抢到。当初启雲初评的时候,把他列为点霜之下第一人,好不嚣张!真到发榜之日,点霜排名第九十八位,这还不如待在启雲录里里呢!我就知道,这个废物习惯了被妖人当作牵线傀儡,他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妖人一死,他就只能勉强做到点亮星命……”
原本,剑阵中的烈如秋一直在苦思沐天落提到的这个“捷径”,百思不得其解。身后那二人的对话时不时地飘入耳中,直至听到霜断说到这里,他实在是忍不住,竟然笑出声来。
好不容易压住笑,他暗自说道:“居然好意思说别人是废物,难到自己不是一个蠢货吗?都已经亲眼见到圣光了,还不自觉自愿地跪在地上乖乖的跪拜称臣。哪怕不能确定是继承天君之位,好歹也应该尊称一声沐公子,居然还敢大打出手,哈哈哈……”
“你是在这里等着淬刃崖为你准备晚膳吗?”
“啊!”陡然听到一句冷飕飕的低语,烈如秋惊呼一声,当即发现这声音不在心海之中,而是在自己耳边响起。他回头看去,发现身边并无一人,只有一团银色的云雾迅速淡去,当下明了,便在心中斥道:“他们说的一点也不错,你就是一个还魂的鬼!就这么一点点距离,居然不惜动用元神幻化云雾传声,你是不是觉得很无聊?无聊的话,你干脆直接告诉我,那个捷径究竟是什么?”
瞬息间,一团银雾在耳旁浮现,还是那个阴恻恻地声音:“自己想。”
这团云雾尚未散去,又现一团:“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破不了阵就退出来认输。”
烈如秋断然拒绝:“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是认输的人?!明知有捷径还认输,你太小瞧人了!教我在这两个飞刀门弟子的面前退阵?就算我不要脸面,也不能给烈焰庄抹黑,我可是被看作最有天赋的关门弟子呢!”
他立即收起戏谑之心,决意从头来过,不再理会周遭的声息,回忆自己进入剑阵的情形,尝试找到一些破阵的线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石阶旁的两柄双刃石剑,然后……烈如秋再一次拿起腰间的血玉吊坠,借着剑阵中的月华仔细端详,在赤红的玉石上,双剑雕纹映照着星芒,流光熠熠,雌雄双剑仿佛两条游龙,如同火龙一般……
烈如秋心念一动:莫非,捷径就是将赤焰火龙幻化为雌雄双剑,让剑意认出这双灵剑的主人,这样就可通行?
一念至此,烈如秋心绪激荡,放下玉坠,微闭双眼凝神冥思。
将炽息幻化成剑意,烈如秋还从未尝试过,一时有点兴奋。于是,他于掌心聚集炽息腾起炙焰,于心海中描绘出双剑的雕纹,凝神净识,将雕纹落在掌中,试图从炽息之中炼出一双剑意。
他一面默念雌雄双剑之名:“广寒悬弓”,“玄度飞钩”,一面聚星辉于剑纹。十数息之后,他将双手探入炽息,如同执握剑柄,从腾腾烈焰中抽出一对火剑,闪耀着星芒与月华,既是龙亦是剑。
烈如秋双手执剑向前迈出一步,两道剑意如约而至。此次,剑意不再是毫无情面的当仁不让,剑鸣之声饱含雀跃欣喜,好似月下邀酌,举剑对阙,一招一式,引着炙焰双剑与其共舞,满天剑光落在炙焰上,几分亲近与几分温暖,在烈如秋的心海蒸腾发酵……
淬刃崖顶,一柄丈余高的石刀立于石阶尽头的左侧,白色的刀身刻着赤红的大字,狂书“飞刀”二字,迎着艳阳之辉,金光四溢。
风寻站在石刀旁,眼见烈如秋拾阶而上,一身素色锦衫虽是血痕道道,仍然掩饰不住衣衫主人的风姿,以及满溢的欢心雀跃。他很难相信,这个年青人第一次来到炼刀峰,当真能通过石刀阵。更过分的是在先生的剑阵前,虽是静立许久,最后却犹如闲庭信步,竟然能以炙焰舞出孤月双影的剑意来。
烈如秋来到石阶尽头,先是对着石刀拱手揖礼,而后颔首对风寻笑道:“此番来到淬刃崖,只为瞻仰飞刀掌门的仙容,还请风寻公子成全。”
风寻看着面前这张丰俊端雅的面容,一对黛绿的眼眸明艳清澈,莫免有种既熟悉又亲切的感觉。他不由一呆,心绪竟然一阵纷乱。过了好一会,才强行镇定下来,回礼言道:“请知秋秋公子随我来罢。”
自从在郡都军营中被公子怡瞥了一眼,齐予安的心绪莫名其妙地出现各种惶恐各种不安,具体是因为什么而惊惧,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是江云澈突然爆发撞柱自戕,场面太过震撼?还是神域不费吹灰之力,就了结一桩对天君的指控,太过轻描淡写?
当齐予安麻木地踱出军营时,根本就没有听到田寄月在身后说了些什么,满脑子混混沌沌,也忘了自己要到哪里去,甚至连在军营外等候的赤隼都没有看上一眼。直到田寄月看到他神色不对,追出来大力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才略略回神:“田副将还有何事?”
虽说早已升任总将之职,田寄月亦没有过于在乎副将这个称呼,他担心地问道:“安世子,你还好吧?”
“嗯?我没事……”齐予安顿了顿,忽而急切地问道:“田副将,你有没有圣都的消息?我父母还有王府怎么样了?”
田寄月犹豫了一会,低声言道:“据说,王府中有人供认,说是郡王带了一个人去到齐氏宗祠,亲自开启禁制,让其取走了断念斧……”
自暮宗山回到圣都,齐予安在府里养了一个多月的伤,好利索了后,除了修行,便是饮酒作乐,双耳不闻身外事,更没心情去打听断念斧究竟是如何从家中宗祠跑到暮宗山的,反正也是找不回来了。
此刻听到田寄月的话,他哪能轻信:“我父亲?怎么可能?”
“能开启齐氏宗祠内禁制的人,非齐氏直系血亲不可。若非令尊所为,难道是你的几个弟妹?”
齐予安更慌:“那,他们将我父亲如何了?”
“尚无消息。神域的御心族和天魄族的人负责查案,加上圣帝全力支持,若是神域不想让世人知道的消息,肯定不会泄露半分……”
“那他们有没有说是谁把神斧取走了?”
“没有。不过……”田寄月看了看四周,悄声说道:“据说那人跟妖族有瓜葛。”
齐予安一幅显然是妖族的表情,田寄月却摇着头说道:“安世子,你现在要赶紧返回圣都,逾了期便是死罪。方才你也看到了,此次神域行事与以往大相径庭,一切依凭律条,没有半分妥协,毫不拖延。天君虽是少年,但是杀伐果决,隐世不出的御心九公子更是修为惊人。作为世子,你……刚刚公子怡没有当场制住你,说明他们根本不担心你能逃得掉。”
齐予安的心情更为糟糕,看向一旁的赤隼,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田寄月又劝道:“幸好你将江云澈送到军营来,没有听信于他,不然惹出祸来,后果不堪设想。此前,天君已经放出话来,他会亲自寻找失落的天石和神器。可想而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打主意……所以,你还是直接回到圣都吧,否则一不小心沾染到是非,对齐氏全族岂不是雪上加霜。”
话到这一步,齐予安只好无奈地说道:“多谢田副将提醒,我自有分寸。”说罢,跨上赤隼飞往点翠海。
至第二日清晨,云风隐骑玄骠马赶到,齐予安寥寥数语将江云澈的结局讲了一遍,情绪格外低落,“小隐,我们回圣都罢,在这世间根本就无处可逃。”
云风隐深叹一声,二人相对无言。踌躇半晌,正欲牵马离开,忽然听到高空传来锐利的鸢啸,抬眼望去,只见数十只素鸢列成队形,由点翠海上空急速划过。
齐予安诧异地说道:“能排列队形的应该是战鸢吧?那个方向是……”
“阆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