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我已经安排妥了,放出雨燕将你的名字传至各个分堂,让他们帮着留意,看看谁家走失了女儿,尽快找到你的家人。”
凛若细声说道:“万分感谢。”
“另外,”疏风眠指着手中捧着的锦盒,“我大致估摸了一下尺寸,给你买了一双绣鞋,还有……”他突然停顿一下,再一次红了脸。
凛若又道了一声谢,追问道:“还有什么?”
疏风眠讪笑一声,“没什么。”赶紧找个话题绕了过去。
一路上,疏风眠东聊西扯,凛若也慢慢熟络起来,不再拘谨得只看敢着脚下的路,不知不觉中言语也多了,银铃一般的声音教疏风眠如痴如醉,双眼中再无周遭之物,只盼着能与身边的人儿多处一刻。
再长的山路也有尽头,竟不知何时,二人已经来到半山的踏风阁。
看着这幢十余丈高的阁楼,凛若抬头眯了眯眼,完美地掩住眸子深处闪过的一丝寒意,如雪的肌肤透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光华,如星似月……
日暮时分,圣都柳溪庄。
玄铠军的巡防大多以赤隼作为坐骑。因此,圣都的百姓向来对空中来往频繁的赤隼毫不在意。若是少了这些赤色巨禽点缀天空,反倒是件奇事。
这天未时之后,圣都的天空忽然变得安静下来,再无一只赤隼划过天幕。不过,高空的静谧仅仅维持了不到半个时辰,赤隼再次恢复了巡防。
圣都中,察觉到空中变故的人倒是不少,只是时间太短,不过也足够瞒过齐府的人。正值公子悯与公子憾登门问罪,最终寻药未果遗憾离开,齐自诺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自是没有闲暇去关注天空中发生了什么。
公子悯与公子憾骑快马回到柳溪庄,径直来到茶室,便听影屏笑道:“黑衣人回到圣都了。”
公子悯却高兴不起来,将手中的长剑扔在茶案上,“齐自诺那个老狐狸,表现得滴水不漏,推脱得一干二净。若是黑衣人去了齐府,恐怕再难活着出来。要想人赃款俱获,难呀!”
公子憾问道:“庄主,那人现在去了哪里?”
“进了风庄。”
“风庄?”公子悯与公子憾同感意外: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有胆量躲在如此招摇的地方。
影屏请二人坐下,一面为他们斟上茶,一面解释道:“那人有伤在身,估计也去不了别的地方。再则,风庄里面的法阵多得数不清,隐匿踪迹倒也容易。”
公子憾一口饮尽杯中茶,“若是咱们先把他擒来,直接审问身份来历,是否更为妥当?”
公子悯不假思索地否定,“黑衣人的身份,无非是妖族,或是御风堂的弟子,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如果不能抓住幕后之人,终究还是无用。再则,依君尊之令,现在不能惊扰到青峦峰,只能暗查。”
公子憾无奈地摇摇头,又问:“庄主,此刻风庄是何人主事?”
“明风寒。”
公子憾颇为不屑,“我与此人打过几次交道,修为着实一般,而且性情懦弱,唯唯诺诺的样子教人生厌,无法想象御风堂怎出了这样的人。听闻往日里他时时出入齐府,对齐自诺是言听计从,常常被人私下非议。说好听点,称他是齐府的一介忠奴,难听的话,不过是齐王身边一条不咬人的狗。我觉得好生奇怪,御风堂竟会将这么重要的风庄交到他的手上。”
影屏笑了笑,“御风堂嘛,不过是摆摆样子做给帝宫看罢了。今日你见过齐自诺,也应该清楚他的修为境界。”
公子憾点点头,“齐自诺这人若不是刻意压低了境界,怎会轻易受制于人。如此说来,他也确非凡人。君尊担心他逃逸,肯定是顾忌这一点。”他停下想了想,有些担忧地说道:“万一他此时破境,又该如何?青峦峰藏着数以万计的兵力,更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后手,藏在何处。”
影屏续上茶,宽言道:“若非手握万全之计,齐自诺不会贸然出手。现下,以黑衣人为契机,拿到齐自诺的实证才是首要。”
临近亥时,齐王府。
书房内,齐自诺斜靠在太师椅中,手中握着一册书卷,目光停在书卷上,却迟迟没有翻动一页,案上的茶水亦未动过,早已凉透。
自公子悯与公子憾离开后,齐府再未得到任何消息,就连往日出入运送杂物的商家也没见踪影。眼见夜色更浓,齐自诺不免生出诸多猜忌,脸色也愈发凝重。
心烦意乱之下,他将手中的书卷重重拍在茶案上,青玉茶杯瞬间裂纹横生,茶水溢出,浸满茶案,缓缓滴落于地,静谧的书房徒添几声嘀嗒,好似更漏似的击打在他的心神上,倒像警钟一般。
齐自诺凝视着不断滴落的茶水,暗暗握住双拳,一抹戾气浮上眼眸,随即转身踱出书房,立在檐廊下,远望秋夜的星空。
院中的秋蝉经不住霜寒,鸣叫之声气如游丝,若即若离,偏偏不肯停一下,在静谧安宁的深夜,竟显得有些呱噪。忽然,蝉鸣顿了两息,院中灯火一闪,齐自诺立即望向院中某处,只见气息微微波动,黑衣人从暗中显出身形。
双方都未开口,目光相交的一刹那,齐自诺掌中星辉暴起,一柄玄铁短斧不知从何处呼啸而来,一张密不透风的光网自天而降。
一个措手不及,黑衣人身上不知挨了多少刃气,当即鲜血四溅,天罡之气如同铁索绕颈缠身。黑衣人的一双眼睛变得赤红,眸子突出好似厉鬼一样,目光紧紧地盯着虚无之处,死气布满面颊。
几乎是同时,两道雪色身影由天而降,两道银光倾泻到黑衣人身上,锃锃之声鸣响不绝。原来是公子悯与公子憾赶到,二人幻化出银色的软鞭挡住利斧的刃气。
齐自诺眼见这二人来得太过迅速,心内更是了然,一面召回玄铁短斧,一面暗暗催紧天罡之气,想要直接了断黑衣人的最后一抹气息。
公子悯料到齐自诺会不留余力地痛下杀手,幸好早有对策。他心念微动,便见黑衣人如同破布一样瘫倒在地上。这时,他沉声喝道:“齐先生,你这是在做什么?”
齐自诺深深地看了黑衣人一眼,见其生机已断,便散了天罡之气,故作惶恐之态,“二位公子来得正好,不知这是何人,夜闯寒舍企图不轨。”
公子憾探了探黑衣人,冷哼一声:“不知是何人?既然不知道他的身份,理当生擒,审问明白之后再作决断,为何一言不发就痛下杀手?”
齐自诺却是一本正经,“此人带着一身邪气,又以黑纱蒙面,深夜闯入府中,齐某担心他伤了家中妻儿,故而下手重了点。二位公子既已援手,护我家人周全,齐某感激不尽。”一面说着,一面认真地揖手行礼,言语礼数周全得无可挑剔。
公子悯侧头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黑衣人,“齐先生不必客气。我二人也是职责所在。今夜不慎让人潜入贵府,惊扰了府上的安宁,倒是我们疏忽大意了,还请齐先生勿要责怪。”
齐自诺自然要把戏做足,客客气气地回道:“公子言过了。此人身份来历动机不明,还要麻烦二位公子尽力查明真相,找出幕后元凶。”
公子憾一脸怅然,“人都死透了,教我们如何查?”言罢,从院外唤来两个先锋营的兵士将黑衣人抬了出去。
公子悯向齐自诺颔首言道:“我们会加强王府的巡防,请齐先生安心。此人既已亡故,我等先行带走。夜已入深,就此告辞。”
齐自诺点头示意,平静地目送公子悯离开府院,心中却是懊悔不已,思潮翻覆:一日之间,连折两人,真真是小看了天族的本事……
却说黑衣人被带回柳溪庄,公子悯即刻解了锁住在脉丹的那一道不易察觉的气息,影屏与公子憾竭力护住他最后的一丝游魂。三人合力也只让他多活了两三息的时间,天罡之气在体内霸道横行,经脉尽碎,气血无存,星辉散尽,终是无力回天。
公子憾伸手揭开蒙面的黑纱,不禁一惊,“这,这不是明风寒吗?”
公子悯摇了摇头,“非也。他是明风煦,或者,应该称作齐自煦。”
听此言,影屏与公子憾既惊又喜,一同问道:“你仍是问到了?”
公子悯颔首轻笑,娓娓道来:“他与明风寒本是孪生兄弟,与齐自诺乃是同父异母,生母是御风堂的上代弟子星风浅。齐自诺的父亲齐靖年因有圣帝司马文谦钦定的王妃,正是公主司马明烟。齐靖年未敢纳妾,将星风浅悄悄养在青峦峰的凐凅岭里,所生双子皆拜入御风堂,长子明风寒,幼子明风煦。”
公子憾不解地问道:“既是御风堂的弟子,明风煦为何一直黑衣蒙面?而且御风堂亦从未向外宣告的名分。”
“只因他修习了妖族心法,御风堂断不可能承认其身份。”
“既然是御风堂的入门弟子,又怎会修习妖族心法?”影屏再次看了看与明风寒几乎毫无分差的明风煦,“凐凅岭又在青峦峰何处?此前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公子悯说道:“青峦峰中的秘密太多了,我也只问到这个名字,终究是时间太短。不过,齐自诺私募之军正是藏在凐凅岭,目前已有数万兵力,万余赤隼。”
公子憾从明风煦的腰间摸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牌,两面皆篆刻一字,一面“寒”,一面“念”。“这两个字倒是奇了,为何不是寒与煦二字?”
公子悯取过玉牌细看,“这个玉牌少说也有三两百年的历史,不知是哪位先人留下的古物。”
影屏在一旁却是意味悠长地问了一句:“你们可知御风堂是在何时创建?创派之人又是谁?”
二人一时接不上话,心里却是一致的想法:这两百年间的事情,我们又怎会清楚明白?
影屏暗笑,戏言:“其实我也说不上,大抵世间没有人能说明白,就算是御风堂的门生恐怕也道不清说不明。众所周知御风堂的弟子至疏字辈,已是第十一代,首位掌门乃是一位妙龄女子,名谓银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