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初,圣帝下令缉捕盗抢灵剑窃贼,”霜断看着烈如秋,颇为遗憾地叹道:“要是灵剑还在,先生一定会去圣都取来交给你。只可惜一对灵剑失踪至今,声息全无。”
他深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缉捕令上写明窃贼是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而天弃的年龄正好相符。最让我觉得蹊跷的是,我明明探知到他散出一股强大的气息,等到我匆忙赶到的时候,他却敛尽修为,问他的话也是三缄其口隐晦不言,怎不令人生疑?因为灵剑与飞刀门的渊源,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然而如今看来,灵剑失窃确实与他无关。”
说到这里,霜断自嘲一笑,“只是没有想到啊,阴差阳错,齐予安会突然出现在青风镇,反倒成全了天弃的一番谋划。”
“谋划?”烈如秋不解地问道:“他有什么谋划?”
“笼络齐世子,将其作为人质,图谋天石与神器。”
烈如秋不禁哑然失笑,“听你这么一说,倒还真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霜断有点奇怪地看着烈如秋,“无端地,你为何提起天弃这个人?”
烈如秋答道:“我只是好奇罢了。”他想了想,又问:“被天弃当作先卒棋子,齐予安没有丝毫察觉吗?像他这样身份的人,怎么会把一个路人视为兄弟?”
“我听大师兄提起过,撇开与妖族暗通图谋不轨这些不谈,天弃对待齐予安真是比对亲兄弟还要好,衣食住行无不亲力亲为,将这个混世之徒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因为一张通票不慎暴露了身份。”
“通票?!”烈如秋一惊,“什么通票?”
“压印林氏玉章的通票。世间曾有传言,说灵狐族长的独女林素音委身云泽族的萧月泽,那张通票恰恰是天弃身世的实证。而且后来的暮宗山围杀,最后时刻正是萧月泽出手相救,若非其子,他怎会冒此风险?”
听罢,烈如秋却更加迷茫,暗想:沐天落怎么又跟云泽族扯上不明不白的关系?还有,如他那般冷如寒霜孤傲疏离的性子,怎会是对旁人关心备至的人?难道说,他不仅仅是改换了容貌,连心性也与先前大相径庭?不是说本性难移的吗……
一阵沉默过后,仍是霜断打破了沉闷,“秋公子,要不我们传信给先生,得到他的应允去圣都瞧瞧天试吧。虽然没有资格参与,去看看热闹也不错,先生应该不会反对。”
烈如秋暗自想道:他的提议还不错。天试的时候,说不定找到机会可以问一问公子惜,那个家伙在哪里逍遥。把人当作棋子也就罢了,用完就弃,居然连个信都没有留下……
刚有此念,他心尖一颤: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他要是愿意见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心中所想。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能拦得住他的灵识……
诶?他突然回过神,急切地问道:“霜断,那日你说天君以飞刀令将你召至竹渊庄园,令你回到郡都传告天诏,是不是这样?”
霜断莫名其妙地答道:“正是如此。怎么了?”
“他教你领郡都总将与公子慨一同去收编玄铠军,是不是?”
“不错。”
烈如秋疑惑不解,“他为什么单单召你前去竹渊庄园?这一番安排,他大可直接告诉公子慨。”
霜断不以为然地说道:“除了收编玄铠军,还有一事,他要向我买下竹渊庄园……”
“什么?!”烈如秋一声惊呼,“买下竹渊庄园?他要干嘛?”
霜断摇着头,“他说是因为与竹景有缘。在我看来,不过是一座寻常的庄园罢了,他竟然花了两倍的价钱买下,却仍是由原来的掌柜照着先前的样式经营,仅仅留下了醉竹院不准外人进入,并且令庄里的伙计殷勤打理,不得沾染半点污尘,甚至夜夜点灯,时时焚香。”
言及至此,烈如秋生出一丝异样的心绪,匆匆丢下一句:“我去醉竹院看一眼便回。”腾身越起,踏冰踩雪飞速离开了点砺山。
霜断一脸的茫然,“这又是怎么了?咦?先生的法阵居然封不住他?”
竹渊庄园位处阆丘西郊,距离点砺山亦有十数里,未及一炷香的时间,烈如秋已能远远望见银色覆盖的竹林,漫天飞雪之间青白相映,甚是清雅。
眼见烈如秋踏雪急至,伙计云生记得这位谪仙一般的公子,脸上堆满笑意,口中招呼着:“神仙公子真是有些时日没有回醉竹院了!”
烈如秋跟着云生来到院外推门而入,满院青竹果然光亮如同水洗,不见半片枯枝黄叶。云生在一旁絮叨:“依着冷公子规矩,小人可是半点都不敢怠慢醉竹院里面的一草一木,伺候得跟金器玉宝一样……”
“冷公子?”烈如秋眉尖轻扬,“他又是什么人?”
云生笑着回道:“正是那位跟神仙公子一起来竹渊庄园的贵客,现在他是我们的新东家。听说他姓沐,可是小人觉得他应该姓冷。”
确实冷。烈如秋再问:“冷公子通常是什么时间回醉竹院?”
“刚刚作了东家的时候,他每天夜里都会回来。不过,仅是虚幻的影子,据说是神识幻化而成。但是一个月之后,小人再没见过冷公子了。”
烈如秋散去神识将阁楼打探一番,在书房内捕捉到一丝极为熟悉的寒息。他心念微动,纵身跃上二层檐廊,推开书房大门,一眼就看到书案上的一块赤色血玉。
待走近细看,血玉竟是一具做工精美的七弦玉琴,琴身修长优雅,赤色玉石完美无瑕,流光四溢,灵气暗淌,丝弦光亮,实可称作琴中瑶仙。琴额悬挂一枚精巧的赤色锦囊,琴头雕刻“炽枫”二字,字迹俊朗洒脱,琴尾压印一个繁复的符纹。
见此符纹,烈如秋不禁心潮激荡:这正是那间石屋专属的符纹,生出无限希望的死地,一道无数次关闭的生门,火属离位之纹,他不会认错!
再看玉琴一侧,有一个小巧的青玉石匣覆着晶莹剔透的寒霜,散着一道极致的寒息,无比熟悉。烈如秋在指尖生出一道炽息指向青玉石匣,须臾间将寒息驱散,开启石盖,只见匣内静置三只精巧的雪色锦囊。
烈如秋按捺激动的心情,拿起一只写着“烈如秋”三字的锦囊,取出里面的一方白绢展开一看,竟然是一书天诏。其意概述司马子仁之罪,赐其毒酒谢罪,同时禁居家眷,并以天君名义废除司马氏的一切封赐,待天试之后另择良才再立人族圣帝。
第二只锦囊写着“司马知秋”四字,里面有两方白绢。其中一方仍是天诏,其意昭告司马知秋乃是帝宫之主的正统传承,当继圣帝之位。另一方白绢却是空白,仅仅以玉玺压印,赫然“广玄文玺”四个字。
第三只锦囊上没有任何文字,里面仅是一枚青叶。烈如秋对这枚青叶却是再为熟悉不过:泠曙山前,自己曾借其乱音破阵,也借着它打发了两日无聊的时光。
烈如秋看着书案上的白绢衬着赤色玉琴,回想起隐乌道内二人初识,沐天落在自己心海说的第一句话:“你叫什么名字?”
他忍住眼中的潮湿,双手抚上玉琴,一缕琴声恰如天籁拨弄心神,他不禁哽咽:“天落,却是我错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