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惜匆匆离去,留下烈如秋独自一人对着满满一桌几乎没有动过的佳肴,以及充斥着整个厅堂的静谧。
没过一会儿,阁楼外传来的雪落声,显得格外清晰,窸窸窣窣地填满烈如秋的脑海,搅得心绪愈发纷乱。
“依君尊圣主之令,恭请知秋公子移步茶室,婢女已经沏好大白寿眉贡茶,暖炉也生得正旺。”青衫侍女再度回到厅堂,恭谨地施过礼。
烈如秋起身拾起一旁的玉琴,随口问道:“你可知圣主现在何处?”
“回禀公子,君尊圣主此刻正在顶层平台观看天试。”侍女瞅了一眼烈如秋,紧接着说道:“圣主特意嘱咐,请公子这几日专心习琴,不必上楼观看天试了。”
“哦?”烈如秋挑起眉尖,上下打量一番青衫侍女,“你这个小姑娘倒是挺会察言观色的。嗯……桌上的这一席,你打算如何处置?”
“自然是尽数弃之。”
“全部都扔了?”烈如秋觉得太可惜,转念想了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吃过午饭没有?”
“婢女名叫司珞,依着规矩,差事没有做完不能用餐的。”
“嗯……”烈如秋一时兴起,又问:“晟晓阁里面还有其他人吗?”
“在晟晓阁当差的侍女除了婢女,还有另外四个人。”
“你去把她们都唤来。”
司珞疑惑地抬起头,“请问公子有何吩咐?”
“叫她们来吃饭呀!”烈如秋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么一大桌子美食,全部扔掉多么浪费,怎么能暴殄天物呢?”
“这……”司珞还在犹豫,烈如秋笑道:“怎么,本公子的话还算不得数么?你速速去将她们唤来,就说本公子有话要问。另外,顺道将沏好的茶端到这里来。”
司珞自然不敢悖逆这位尊贵的公子,立即把另外四个侍女领来,一齐施过礼,低着头站得端正。
烈如秋问道:“你们原先就在晟晓阁,还是天试临时分派来的?”
司珞一边斟着茶,一边答道:“婢女与司玹、司瑜三人原本就在晟晓阁当差,而司玲和司珑两个是从帝宫分派来的,专门司职照料君尊圣主的饮食行居。”
烈如秋一听,不由暗自好笑:那个神魂不吃不喝,子时便失去踪影,根本就是虚幻之物,哪里有什么饮食行居需要照料?“你们都坐下吧,一边吃一边回我的话,不必拘谨。”
五个侍女满面惊诧地相互看了看,踌躇地围着圆桌坐下来,手足无措地望着丰盛的宴席,虽然已经凉透了,依然色泽诱人。
烈如秋扫了一眼这几个侍女,手中生出一道炽息幻化成一簇精巧赤红的火苗,在桌上跳跳闪闪几周后,最终停留在正中央的脂玉汤罐下方,仿佛一团明艳的花朵,煞是耀眼可人。不过是瞬息间,桌上的菜肴重新变得热气腾腾,清香之气弥漫开来。
侍女们禁不住一阵低声惊叹,南方人独有的软糯嗓音让桌上的气息更增添了几分甘甜。
烈如秋随意地说了一句:“你们趁热吃吧,不然又要凉了。”
司珞大着胆子抬眼望向烈如秋,“公子,您午膳时并未吃几口,要不,婢女再为您挑些合口的……”
“不必了。”烈如秋连忙摆手,“此刻未时已过,你们应该早就饿了,赶紧吃自己的,不用管我。”
侍女们又是一番感动,不能辜负了这般好意,纷纷拾起玉箸端着玉碗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烈如秋拾起玉盏,一面惬意地品着茶,一面拣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与侍女们闲聊。没过多久,侍女们渐渐放下忐忑与拘促,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得欢快,甜糯的声音亦愈发悦耳。
从望旸庄园里的梅林与奇石景观,聊到发生在各个阁楼里的趣事,甚至还有些主家们的闲闻,比如居住在庄园里养老的那些司马家旁支的王爷们……无关权谋,只谈风月。
而后,不知是谁提起了距离不远处的旸陵,司珞刚刚咽下口中的糯团,蹙起柳眉说道:“要不是提起旸陵,我差点就忘记了。唉!天试要忙整整一个月,我们哪里还有时间准备年祭啊!这不要命了!”
烈如秋心中一怔,“什么年祭?”
“每年在新年的第一天主家都要举办祭祖仪式,历时三天。到时候,全族的人都会回到望旸庄园。今年的年祭,恰恰是天试结束后的第二天,这叫我们怎么来得及做好准备?”司珞说句话的功夫,似乎更愁了。
司玲在一旁大声笑着,“珞姐姐就是喜欢瞎操心……年祭又不是要你一个人准备,真是‘皇帝不急,急了太监’!哈哈……”
司珞瞪眼啐了一声,“不累死你个小蹄子,看谁给你收尸!”
烈如秋没有理会少女们之间的笑骂,心绪忽而飘到某处……片刻后,他收拾心绪问道:“司玲司珑,瞧你二人的模样并无分差,难道是同胞姐妹?”
听到这么一问,二人立即嬉笑着一同答道:“公子说得没错,正是如此。”
烈如秋有些好奇,“你们以前在帝宫当差,是做什么的?”
司玲嘴快,抢先答道:“我与妹妹司珑在墨香阁里当差,专职奉茶。”
“墨香阁?”烈如秋忍不住猎奇之心,“那是一个什么去处?”
“公子,墨香阁乃是圣帝召见朝臣议事的地方。” 司珑悄悄瞥了一眼烈如秋,“自从暻暄殿被封禁以后,圣帝与朝臣议事都是在那里。”
“哦?”烈如秋倒是听悟先生提起过这个地方,“暻暄殿为何被封禁?那瑜昑玉椅呢?移到墨香阁去了吗?”
“当然没有。”司玲仍旧是笑嘻嘻,大咧咧地说道:“瑜昑玉椅除了圣帝,其他人是无法触碰的,更不要说移动了。至于大殿为何被禁,公子跟随天君圣主左右,难道不知道缘由吗?”
烈如秋还真是不知道,司珞却出言打断:“玲妹妹,你的胆子也忒大了!暻暄殿是帝宫的圣地,不可胡说非议。”她转过头望向烈如秋,表情颇为严肃地说道:“公子,事关朝堂大事,是我们这些当差人的禁忌,还是回避为好,请公子见谅。”
既然玉椅不可论及,那么自然不能谈帝宫内的人了。烈如秋没有为难这些侍女,拎起空空的玉壶笑着说道:“那就烦劳两位茶官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