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二日,天试的第二轮即将开启。临近卯时,望旸庄园正门前的一片开阔平地上,二十辆接送考生的车驾已经就绪。
这一日,百名考生很早就洗漱整理妥当,穿着各家各派的族服或弟子服,依着天魄族人的指引来到庄园正门列队等候。
然而,却出现了意外的状况。
原本,这二十辆车驾是依着二十个分组准备的,众考生按照抽签仪典上的先后顺序,经过天魄族人的验视后依次乘车。
第一组考生来到车驾前,玉灵山的灵猫族少女白呈露率先提出异议:拒绝与妖族考生同乘,同时要求与本族弟子共乘一驾。理由是天试前须凝神净识,而灵族的修行心法不得被外族修行者窥探。
此言一出,引来大多数考生的附和,纷纷提出类似的要求。一时之间,宁静的庄园喧嚣鼎沸,让那些负责安置车驾的天魄少年失了主张。
昨日深夜,五位主考官与众多助手已经离开庄园,住进了南营校场,谁也没有料想到,此刻因为车驾乘坐生起争端。
喧闹持续了一盏茶的工夫,眼看就要误了天试的时间,御心公子悯十分及时地赶到,粗略听过这些看似合理的要求,立即明了:无非是对妖族心存顾忌罢了。
他对天魄族领头的少年低语一番,好歹劝服他们不再固执己见,稍作变通,按照族类分坐,让妖族的考生先行登上前三辆车驾。
但是,陌青鸣却不肯就范,脸面铁青,冷傲地说道:“我乃御风堂弟子,定要与同门共同进退。”
当然,身为灵鸢族的凤羽辰亦是同样的说辞。
公子悯不好强行将这二人塞入车驾,由着妖族考生的车驾先行离开。这样一来,原本七十名人族考生恰好坐满十四乘的,现在却多出两个人来。
算上这二人,御风堂的六名弟子不多言语,自顾自地挤上同一乘扬长而去。这一举动,让留在空地上的十六名散修少年暗露鄙夷之色,却又不敢发作:御风堂的名头,岂是他们这些小门小派能够随意非议的?
这时,烈玉辰拉着师弟走出队列,脆生生地说道:“悯先生,我俩身量小,不占地儿,您看哪辆车上余一个位子,就安排我俩坐吧。”
此言一出,公子悯不禁扬眉笑赞:“两位烈公子舍己为人,仁义当先,果然不负烈焰高义之名。”
话音刚落,一名身着玄青色弟子服的少年走上前来,拱手施礼,口中言道:“悯先生,在下乃凌霄宫弟子凌华琚,有一提议:我凌霄宫与玄机阁恰好四人,可与烈焰高徒同乘。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被提及的两个门派,几个少年当即走上前来表示认同,公子悯当然乐得成全。
一场因为车驾而引起的风波总算没有耽搁太久。百名考生顺利地进入南营校场的地界,立即被此处别致的景色吸引了注意力。
南营校场建在风景优美的浮珏山脉中。此山狭长,由南至北延绵近五百里,东西宽约百余里,山岭峰峦叠翠,古木葱茏,奇岩怪石遍及,流泉飞瀑密布。南北两端各有一峰,峰顶均有一池,水清如玉,仿佛仙人的一双眼眸明眸善睐,又似孪生的一对琚珏清雅温润。
数十年前,人族的能工巧匠依着山势将浮珏山岭改建成为校练将士的场所。如今定为天试之地,天魄族人颇费一番心力,既保持了山岭峻险秀美的原貌,另外添置了许多法阵与幻境。同时,还在山崖修建了诸如观试台、石亭竹阁不计其数,为前来观试的看客们提供茶点酒菜,甚至各式休闲娱乐一应俱全。不用说,进入南营校场观试的铭牌定然价值不菲。
依照章程,考生分组结队,自南向北,以成功穿越浮珏山的时间排序,率先抵达终点的组队,每名考生可获一百积分,此后依次递减五分;位列前十二位的组队,共计六十名考生得以晋级下一轮。同组队员到达终点若是有先有后,则以最后一名队员的抵达时间作为全组的成绩。
整个赛程限时八个时辰,最终未能完成全程者,将失去参加兰月终试的资格。
章程的设置看似完美无瑕,但是敌不过人心多变。
距离辰时尚有一炷香的时间,考生们乘坐的车驾来到南端山门前的点将场陆续列队,静待试场开启。
同其他考生的亲眷同门一样,烈如秋与烈如清骑着玄骠马一路飞驰,抵达南营校场的东门,由天魄族人领着去往南峰专设的观试台。
烈如秋站在观试台边缘远远望去,阴沉的天色下,银妆素裹的山峦点缀着玉月灯火,由南端山门顺着山势向北延伸而去,勾勒出一条考生们即将面对的充满未知的赛道。毗邻赛道两侧的山崖上,观试台已经坐满了看客,由于阵法相隔,没有丝毫的声息传入赛道。
烈如秋随口问了一句:“请问圣主现在何处?”
天魄少年极为客气地答道:“此刻,君尊圣主应在北峰主礼台,距此相隔数百里山路,知秋公子若是想去北峰观赛,可乘仙鹤前往。”
休试三日,那缕神魂隐身不知行踪,烈如秋认为他是刻意在回避。眼看一个月的时限仅剩九天,在没有任何头绪的情况下,只能再次去神魂的身边,尝试找一找渺茫的机会。
烈如秋犹豫地看向师兄,烈如清毫不在意地笑道:“你去北峰罢,那里是赛道的终点,视野应该更佳,你正好可以看看清楚玉辰和玉心的成绩究竟如何。”
见此情形,天魄少年取出腰间的玉笛,召来一只仙鹤停在崖畔。烈如秋瞧见这只陌生的仙禽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不禁再一次念起流云:曾经召之即来的伙伴,如今不知在何处流浪……
仙鹤将烈如秋送到北峰一侧的悬梯,此处距离峰顶还有数百级台阶。烈如秋一面拾阶而上,一面苦苦思量:如何能在这缕不近人情而又毫无破绽的神魂身上,找到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暗示……
正如晟晓阁,峰顶风雪皆无。悬梯的尽头是一条石道,通向一汪碧清的池水,风平浪静仿佛凝脂,岸边沙石凝着一层薄冰。沿着湖岸有一排青石长廊,廊檐下挂着玉月灯,好似一条瑶池天路,静谧安宁。
曲折的长廊延伸至崖边,有一个二层楼高的石亭,底层布置成厅堂的模样,而那个星光璀璨的身影正坐在那石亭的二楼。
登上石亭,烈如秋发现亭内除了神魂,还有一人,乃是柳溪庄的影屏庄主,正站在神魂的一侧介绍着南营校场内的一些事宜。
初来乍到,烈如秋不便打扰,有点尴尬地冲着影屏颔首示意,悄悄地坐在一旁点炉烧水。
直至临近辰时影屏才收了话头,俯身行礼告辞。他走到扶梯边,若有所思地回头打量着烈如秋,似乎发现某件特别稀奇的事情,面露不解之色,而后收回目光暗自摇了摇头,这才匆匆离去。
烈如秋不禁觉得奇怪,低头看了看,并未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影屏庄主这是怎么了?
他一边胡乱猜测,一边解下背后的玉琴靠在一旁,瞥了一眼端坐不语的神魂,踌躇再三,问道:“这几日你去哪里了?为何不回望旸庄园?”
“寻找天石,并无定所。”神魂望向南峰的方向,语气甚是平淡。
烈如秋又问道:“那你找到了吗?散落在世间的天石应该还有七枚,数多月的时间不短,你应该有所收获吧?”
神魂犹豫了一下,“找到与得到,并不是一回事。”
“嗯?”烈如秋想起沐天落曾经提起过的一枚天石,不解地问道:“你是说幻冥川的那枚天石吗?难道那里的法阵结界将你拦住了?连你都解不开魔君设下的法阵?”
“并非如此。”吐出这四个字之后,神魂再无多的一句,根本不打算解释,只是眼眸深处涌起一阵星潮,让烈如秋不得不终止这个话题。
这时,由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声啸鸣在山峦间轰鸣回响,一道神秘的气息伴随声浪从山谷中席卷而过,将赛道内的法阵开启。
烈如秋散去神识探向数百里外的南端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