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镇,朝霞初现,天色已明,眼看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
沐天落一曲奏罢,身上的痛意退了许多,气息渐稳。待他抬起眼帘,却见齐予安正惊讶地瞪着他,便说道:“此曲可以疗伤,齐公子不必惊讶。”
“难怪那家伙要怀疑你!先前,我正是被这个琴声惊醒,所以才从客栈寻到这里来的。而后听到你们的对话,心中不平故而出手相救。刚刚你明明已经重伤呕血,命都快没了,怎么弹了一曲就好了大半?”齐予安从桌上跳到地上,满脸的不可思议,凑近沐天落压低嗓子问道:“你是不是真的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沐天落见他如此,忍住笑意,回道:“齐公子,我略通音律只会抚琴,确实没有修为,更不是缉捕令所指的盗剑之贼。”说话间,目光被齐予安手中的银斧吸引,细细看过,不禁暗惊:看这斧子的模样竟然神似传说中的断念神斧。
他曾在一个称作《将之器》的榜名中读到:百年前,在天君圣主率领天、灵、人三族力战魔君抵抗妖族的时代,人族由四大家族引领,其中公孙氏麾下有一名将名谓齐焕濯,手中战斧名曰断念,斧下斩妖除奸无数,战功赫赫。妖族败逃之后,断念斧被天君圣主封为神器,其主人亦被册立为四大战神之首。
如今齐予安手中的银斧,竟与书中所绘所述一模一样,令人称奇。
齐予安见沐天落瞅着银斧出神,不禁大笑起来:“哈哈哈……我猜你是把我这银斧当作断念神斧了吧!”他一边把玩着银斧,一边叹道:“可惜啊!它只是外形上相似罢了,却是没有神斧的战魂……”
沐天落当即明了,原来是因倾慕神斧而仿制的,于是不再计较。他低头看了一眼,只见衣衫上无数裂口,被鲜血染成赤色,不由得心生嫌恶。
齐予安亦是爱整洁的人,说道:“你跟我到客栈洗一洗,换件衣裳吧!走!”他不由分说就把沐天落从椅子拉起身,扯得沐天落倒吸几口凉气,说道:“齐公子且缓着,我方才还是将死之人咧,哪里经得起你这般拉扯。”他甩开齐予安,先把木琴装入琴囊背在身后,依着齐予安的邀请去了客栈。
是夜子时,圣都齐王府。
冬夜寒风凛冽,整座都城已经熄灯沉睡,只有一些大宅子的门外还亮着防风油灯。这时,一个黑衣人悄悄走近齐王府,环顾四周确认并无旁人,他轻轻一纵,从约三丈高的院墙跃过,而后悄无声息地落在院中,左右辨明方向,轻车熟路地朝着内宅奔去。数息后,他来到还亮着灯的书房外,等了少顷,只听房内有人轻唤:“进来罢!”
房内正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火盆,把整间屋子烤得暖意洋洋。一个身着白色便衫外披棉袍的中年男子手拿书卷正饶有兴致地读着。黑衣人走到近前,揖手拜道:“见过王爷!”
此人正是鼎鼎大名的齐郡王齐自诺。他“嗯”了一声,头亦未抬,仍是自顾自地读着书卷。黑衣人站在一旁,低眉垂目未敢多言。
约莫一刻钟过后,外面响起了更鼓。齐自诺这才放下书卷,淡淡地说道:“有什么消息?”
黑衣人低声回道:“回禀王爷,在青风镇,晏府的世子霜断遇到一个古怪的少年,年纪大约十五岁,通音律善琴道,看似并未修行,却曾显露过强大怪异的气息。霜断原本试图使出杀招逼他出手,却被安世子出手救下。目前,这个少年仍在青风镇,与安世子同住。”
齐自诺伸出手捋了捋颌下短须,若有所思地问道:“善琴道?”
黑衣人点了点头,言道:“是的。而且这个少年弹琴时似有圣光泄溢。还有一点让人奇怪,他被霜断重伤将死,仅仅弹奏了一曲就恢复了大半。”
齐自诺停下捋须的手,目光瞥向手边的书卷,问道:“世间真有以琴意疗伤的神技么?你确定他未曾修行?”
黑衣人回道:“我赶到的时候再三确认过,此子的体内的确没有任何修行气息,但是霜断坚持认为先前曾在那个地方感知到强大的气息,因此逼迫为难他。旧闻修行至逍遥境界,隐匿气息亦非不可能。只是这个少年太过年幼,绝对不可能有那般境界。”
齐自诺不禁陷入沉思,喃喃言道:“以琴意疗伤么……”忽而他想到了什么,急切问道:“他的琴是什么模样?”
黑衣人答道:“寻常的一把木制旧琴,琴身斑驳,丝弦无光。”
齐自诺不觉间又捋起了短须,思忖半晌,说道:“你说安儿跟他同住,现在还在青风镇?”
黑衣人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安世子似乎很信任这个少年,护其疗伤,寸步不离左右。”
齐自诺略略点头,说道:“你去一趟御风堂,把云风隐唤来见我。这个消息不得泄露,更不能教旁人察觉你们的行踪。好了,你先去吧!”
黑衣人施礼告辞,悄无声息地隐入夜色。
齐自诺起身走到火盆旁,皱起眉头轻声言道:“通音律,善琴道,有点意思。”
两天后,青风镇,临松客栈。
一连三天经冬日暖阳的沐浴,让这个南方小镇有了几分秋日的燥意,许多桂树竟然绽开第二遍花蕊,使得整个青风镇充满了甜香的气味。
沐天落在客栈中抚琴三日,身上的伤皆已痊愈。
这天傍晚,他站在窗边瞧着暮光中的小院。此刻,齐予安正在院中修行,银斧在他的手中化作一道道银光,光影交织仿佛幻化一张银光织就的罗网,小小院落无处不见银色的星芒。
沐天落静静地看着齐予安,心中暗想:这套招式刚猛霸道,似有无惧天地之势,进可杀敌,退可守身。不过看他的修为应该承受不住这股霸道的气息,所以无法发挥得淋漓尽致。观其秉性大抵是贪玩堕怠,疏于修习根基罢。
想到此处,他不由自嘲地摇了摇头,他哪有资格在此评头论足?
约莫一炷香的光景,天色渐暗,齐予安收起银斧望着西沉的夕阳,暗暗叹了一口气,自觉修行停滞难进,不免黯然惆怅。踌躇间,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客栈内外早已掌灯。
齐予安回身走进屋内,看到沐天落正一丝不苟地煮水沏茶,心里想着:就是喝个茶,这小子也能弄出这么多的讲究来,哪里像是一个街头的流浪儿,竟比我这出身圣都的世子活得还要精致。
沐天落提起茶壶将白瓷茶盏斟满,起身递给齐予安,说道:“这是我找客栈掌柜要来的雨前银针,他称这是客栈中最上等的好茶,我看这品质却是一般,齐公子勉强将就着饮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