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都,齐氏宗祠。
疾驰的马车来到一座黛瓦白墙的庄院正门停下,只见白色的墙面上雕刻着麒麟虎刺,栩栩如生,仿佛一片花海漂浮于墙面。
齐自诺下了马车,院门无声自开,院落中央竖立着一块玄色屏石,上面雕刻着硕大一个“齐”字,矫若游龙,遒劲疏朗。屏石背后有一条青石小路直指正堂,正堂两侧各有偏房一间。正堂大门开启,堂中仅有一案双椅,别无他物。左右长廊曲折对称绕过正堂,跨过后方的清水池塘向中间聚拢,正中便是先祖堂。堂上灵牌影影绰绰,香溢烟弥。先祖堂后方的北侧有一片高大茂密的杜英树林,枝叶赤绿相间。林间隐约可见一条青石路,石路前方如虚如幻,不知通往何处。
宗祠的专职执事齐满在前面带路,引领齐自诺及黑衣人径直来到杜英林的青石路前,恭谨地说道:“王爷,因林中禁制,小人只能到这里了。”
齐自诺颔首言道:“你且在这里守着,一切人等不得靠近。”
随即,他抬起左手扶住青石路口的左侧一棵不足一丈高的杜英树干,细看方知,此株杜英树竟是玉石雕刻,几近乱真。齐自诺的指尖刚一触及,那树干瞬间变得晶莹通透,内中茎脉清晰可见。
齐自诺瞥了一眼身旁的黑衣人,沉吟片刻,将一股气息注入玉石枝干,眼见玉石茎脉隐隐显现出血色,随着血色逐渐加深,玉石枝干好似有了生命一般,仿佛鲜血在茎脉中汩汩流淌。
血色向着树枝蔓延开去,直至片片叶脉充满赤红光芒,青石路前的树林不再虚幻,石路亦清晰可见。林中百步开外,静静地立着一栋白色的石雕小屋,飞檐坡顶,无门无窗,不过三五丈宽深,墙面上依然是浮雕麒麟虎刺,隐约可见藤蔓上的花朵散着血色。
齐自诺松开手踏上青石路,对黑衣人说道:“我可以带你去石屋取神斧,希望你能信守承诺力保我儿安全。至于能否拿到……”
黑衣人轻笑一声,打断道:“我肯定比姓齐的人更懂守诺二字。”
黑衣人扔下这一句后,自行踏上青石路朝石屋走去,齐自诺只得无可奈何地跟上。待二人走近石屋,白色石墙慢慢变得透明起来,石墙上的虎刺花瓣愈发血红,仿佛一盏盏点亮的红烛,将石屋映照得一片通亮,却见断念神斧静静地斜插在屋内正中的石案上,血色光芒皆敛于斧刃。
齐自诺的双眼映照着神斧,血色光芒在眼底翻腾,难以压抑那份渴望。他急忙屏息凝神,移开目光,说道:“这个石屋无门无窗,外力无法摧毁,故而神斧仅可远观,无法触及。不知阁下有何妙计?”
黑衣人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自从神斧来到这间石屋,就已经不属于你齐家了,尔等不过是个看门人罢了。”言毕,他右手轻拍石墙,叩门数下,只见石屋正中央的墙面上,虎刺藤蔓竟然改换了位置,赫然变成一对门环的模样。黑衣人双手握住门环,门环瞬间染成血色,并迅速向四周蔓延,在石墙上勾勒出一扇门的形状。
齐自诺心中大骇:此人如何能够让石门现形?难道他……齐自诺抑住心底的恐惧,眼见黑衣人轻轻推开石门,站在门框间再无动作。
齐自诺见他仿佛雕塑一般纹丝不动,探了探气息全无,不禁转喜:莫非他被石屋内的法阵困住无法脱身了?正好趁此时机擒住他。至于安儿那边,可让明风斩走一趟……
拿定主意,齐自诺从腰间取出一支小巧的骨笛轻吹数声,而后退到杜英林边缘,对着尚在青石路外等候的齐满说道:“暮宗山出现落木族人,你速速通知明风斩,让他带人赶往暮宗山与安儿会合。”话音刚落,一只黑褐色的雨燕俯冲而至,落在齐满肩头。齐满接过雨燕,匆匆而去。
齐自诺复又返回石屋,眼见黑衣人背着身子面朝屋内,依旧是没有任何动静。于是他凝神聚息,伸手向着空中一抓,凭空出现一把玄铁短斧。紧接着他将铁斧抛向半空,以气御斧,银光斧刃相互交织,密不透风,如同一张铁网朝黑衣人扑过去……
正申时分,暮宗山,祥龙石桥。
眼见天色逐渐阴沉,飞舞的雪花愈发密集,山中的寒气亦更加冷凛。沐天落与齐予安沿着官道急行,紧靠着山石支棱的绝壁来到祥龙石桥。
这座石桥天然形成,横跨于祥龙天涧上,长约百丈,宽不足五尺,连接两边山体,桥下深不可测的天涧雾气弥漫。此时,石桥上已经凝结了一层薄冰,覆着寸余厚的积雪。
沐天落回首看了一眼被山风吹得脸色青白的齐予安,说道:“适才我见官道的支路往下不远处,好似有一个山洞,不如我们先去避一避风寒吧。”
齐予安早就冻得身上发麻,他点点头,跟在沐天落身后找到那处山洞。洞口不足半人高,侧身弓腰才能勉强挤去,山洞里面略为宽裕,方圆大约丈余,地面还算平坦。山洞虽小,好处是风雪吹不进来。
齐予安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没有捡些干柴带进来,不然生起火还能更暖和点。”
沐天落说道:“我带着呢。”说完解下木琴,叩开琴底暗盒,取出火折及十余根长约尺余的炭条摆在地上,点起火折,燃旺炭条,洞内很快生出暖意。
齐予安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开口:“你这木琴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沐天落没有理他,默默地拿出防火油纸包裹的羊骨放入炭火。不一会儿,散溢出诱人的肉香。齐予安只觉得更饿了,不管不顾地席地而坐,用银斧挑出纸包,打开后取出一块羊骨啃起来。
沐天落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皮囊递给他,“葡萄酿也给你带来了。”
齐予安一边喝着葡萄酿,一边啃着羊骨,含糊不清地说着:“我大概算是搞明白了,你虽然不会修行,但是挺会享受的……”
沐天落选了个地儿坐下来,“你救我性命,我总不能让你冻死饿死了。”
齐予安手里举着羊骨摆了摆,笑道:“等小爷吃饱喝足了,就算再遇到落木族的妖人,做个饱死鬼也不冤。”
沐天落扫了一眼银斧,说道:“这一回,大概是你的银斧惹上了祸事。”
齐予安一愣,问道:“何以见得?”
沐天落答道:“断念神斧乃是落木族差点被灭族的利器元凶,你这柄银斧看起来跟神斧一模一样。落木族多年未曾入世,只知道执斧者必定是战神的后人,却不知道这位后人手里拿的是个赝品。我猜想,一定是昨晚在那家全羊汤馆露了身份,让他们起了杀心。”
齐予安瞅着银斧,自嘲笑道:“我将这银斧铸成神斧的模样,只为缅怀先人,没想到险些让自己提前成了先人。亏得我时时盼着望着,有朝一日能得到神斧,可惜神斧已经禁制百年,瘴毒难去啊!”
沐天落摇了摇头,说道:“神斧上的妖毒并非无解。神域的圣光可以洗去世间万毒,只是要多费些时日罢了。”
齐予安听到此言,双眼一亮,兴冲冲地问道:“你说神斧上的毒可以洗去?那为何先前的天君不曾拿去洗净,却一直封在我家祠堂的禁室里?”
沐天落沉吟半晌,说道:“百年前,天君圣主斩杀魔君新立天下,册封司马氏的家主司马文谦为人族圣帝,玉灵山灵龙族长宗堇衍为玉灵王,同时褒奖战功,册封四大战神为异姓郡王,分守人族的四大邦郡。自此平定天下,妖族余孽逃往穷山恶水不见踪迹。那时,圣帝司马文谦将人族都郡定址在现今的圣都,齐岳郡王齐焕濯被赐圣都郡王府宅。此宅院原属公孙家族所有,因其私通妖族的罪名被血洗,全族上下无一人幸免,公孙这一姓氏从此在世间被抹得一干二净。而后,天君圣主亲自将神斧送入你们齐家祠堂的禁室直至今日。百年前,圣主没有为其洗去妖毒,定有缘由,而我思之再三亦猜想不透。只是现今恐怕再也无人能够触及神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