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天落将灵识落在天启石的符纹,瞬间进入石洞,双脚尚未踏稳,忽觉眼前一暗,一道残影将腹部贯穿。沐天落心知不妙,不顾剧痛当即退出石洞,左手提牢木琴,右手握紧天启石,坠入涧底的惊涛骇浪。
此刻,祥龙涧底正值潮势汹涌,从上游奔袭而来的浪潮直冲涧底尽头的石壁,溅至百丈高,势如吞天,发出天崩地裂的雷鸣。
沐天落自数百丈高处落水,下坠之势直沉水底。他暗呼糟糕,竟然忘了涧底的大潮。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仅仅过去数个时辰便再次回到这惊天的潮势中。
坠至河底,流速略缓,沐天落将手中的天启石收入木琴的暗盒。他被水流冲至天涧尽头,撞到石壁才停了下来。石壁的底部有无数细小的通道,水流在此反转徘徊,争先恐后从通道奔离。
沐天落敛息屏气背靠石壁,散开灵识探向通道,数十丈之外却是另一个深渊,光滑的石壁垂直向下,仿佛直达地狱尽头,数百丈深的底部是炽热的熔焰,如同恶魔之眼正虎视眈眈地等待着,随时准备吞噬任何一个不请自来的窥探者。他收回灵识再探向水面,却见潮势仍在加剧,未有两三个时辰应该无法平息。
沐天落试图将灵识探至更远处,只因潮势太过凶猛,却连祥龙天涧都出不去。他收回灵识看向腹部,鲜血混着圣光被寒流冲刷,冻得身子已经有些麻木。他从腰带间摸出青竹玉笛,可惜被残魂震裂,玉笛灵气尽散,再也无法将其吹响。
深渊之底,水压如山,腹部的伤虽有圣光相护,潮水冲击仍然血流不止。沐天落不知道还能坚持几息,既不能进入天启石任其随波逐流,只恐落入那恶魔之眼,天石应该无恙,而他与齐予安再难离开;又无法游至水面与惊涛骇浪相搏。
无奈之下,沐天落倚着石壁盘膝而坐,将木琴摆在膝头,灵识探入琴盒,看着悬浮半空的天启石,暗道:世人皆言,若得双石便能改天换地,此时已到穷途末路,手拥两枚天石仍然无计可施。
沐天落看向天启石正面的两个符号,回想《流冥志》所述,符号是“玄世”二字。另一面九个符号,依次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以及始九个字。正中符号微微闪亮,正是“始”字。联想到石洞壁画中,黑石旁的两个符号正是“虚界”二字——原来双石是指玄虚世界吧。
纵使知晓天石之名,如何脱困仍是一筹莫展。沐天落暗想:齐予安见到他骤然离去,再一次独自留在石洞内,恐怕要误会。
想到这里,沐天落轻叹:如果能在天石中保住他的性命亦不枉然,只是不知他能否悟出离开黑石的方法……
他稍作推算,自坠入涧底已有十余息,这一次齐予安又会在多久后离开天石呢?
他看了看腹部的伤口,百无聊赖姑且抚琴疗伤。
水流虽急,琴音无阻,伤口渐渐止住气血,只因敛息屏气过久,气息滞郁,胸腹的剧痛仍是难以消除。忽而,沐天落灵识微动,探向琴盒,只见手执天启石的齐予安正茫然无措地环视四周。
沐天落以灵识轻声唤道:“齐公子。”
听到沐天落的声音,齐予安不由得既喜又怒,恨恨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出去了?”
沐天落言道:“灵狐虽然带着天启石离开了密林,但是晏桦以神矛击碎灵狐的身躯,我要是不及时出去,恐怕即刻便会魂飞魄散。”
听罢,齐予安的怒火稍稍平复,再问:“这是什么地方?”
“木琴里面。”沐天落顿了顿,又言:“残魂碎了灵狐,贯穿了我的身体,伤得不轻。此刻,我正以琴音疗伤,因为一曲未了不能停下,故而无法将天石从琴盒中取出,你且在石洞内歇息,待至百息后再出来罢。”
齐予安暗自推算一番,说道:“百息过后,外面岂不是过去三个时辰?”
“正是如此。”
齐予安有些担心,“你需要这么久的时间疗伤吗?是不是伤得很重?要不我陪你一起疗伤吧。”
沐天落心海微澜,犹豫了少顷,掩藏住心绪,说道:“若是无人相扰,我得以静心抚琴,再重的伤亦能治愈,只是多费点时间罢了。你待在一旁甚是无聊,不如在天石里面调息休养,不过百息时间便可出来,岂不更好。”
齐予安想想也对,“那便依你。”
沐天落眼看齐予安展开掌心正欲将意识落在符纹上,忍不住说道:“齐公子,谢谢你。”
“嗯?无端的,又谢我作甚?”
“谢谢你的信任。”
齐予安不以为然地说道:“兄弟之间,本应如此。你且安心疗伤,你我一会儿见。”说完,身形消失,天启石静静地悬浮在空旷的天地间,隐隐发光。
沐天落将天启石从琴盒中取出,心中暗道:齐予安,百息后潮势已退,你定会安然无恙。这一回辜负你的信任,对不起了。
他将天启石塞入腰带,再无他念,回想岚先生曾言,此琴之音天下独尊,既然已是非常此刻,不如试一试。
于是,沐天落将星辉聚于指端,拨响琴弦,一曲《潜龙吟》在深渊激荡。琴意化身巨龙,扶摇直上数百丈,跃出水面,与天崩雷鸣相争,与惊涛骇浪相敌。琴意在浪潮中挣扎,断断续续,巨龙亦是摇摇欲坠。
沐天落在水底因气息凝滞,又遭潮势反噬,琴意实在难以为继。他止住琴弦,灵识再次探入琴盒,仰首望向琴中的苍穹,亿万星光在天幕闪耀,星辉散落其间光华熠熠。他不由感慨:与星空相比,生命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与天地相争实则痴人说梦啊!
“天落,人与天地苍穹并非相争,更非简单地利用,而应相谐相融。所谓修行,是将自己融入天地,因势利导为我所用……”倏然,岚先生的谆谆教导在心海间响起,一语惊醒:为何一定要与怒海狂涛相争?
沐天落收回灵识,再聚星辉于指端拨弄琴弦,琴意再起,巨龙重生,于水底盘旋,顺应水流上下游弋。巨龙身躯摆动自如,与激流共同进退。
而后,游龙逐渐盘旋向上,水流渐急,游龙融入其势,并将流势囤积在身躯里。游龙盘旋至水面,已能在浪潮中游弋自如。雷鸣声在游龙体内穿行,好似疾风穿过,仅仅留下回响,却再也无法撼动游龙分毫。
沐天落任身体在水中浮起,站在游龙之首,灵识落在游龙的双眼,于是游龙有了一对蓝光闪耀的双眸。已经囤积百丈潮水声势的游龙在水面盘旋,越来越快,从上游奔袭而来的河水在天涧尽头碰壁后,被游龙盘旋带动,掀起潮头沿着石壁向上。浪潮融入游龙体内,化身一条水龙向上飞升。
源源不绝的潮水进入祥龙天涧,义无反顾地追随游龙向上攀升,琴意蕴含龙鸣充盈整个天涧,龙行直指天际,穿越幽暗的天渊,如同潜龙出海跃向天际,竟然冲出了祥龙天涧。
沐天落随着游龙一同跃出天涧,落在断桥的一端,他停下琴声,只听龙吟回响,但看巨浪奔腾,不由得心绪激荡。
且说晏桦全力挥舞着神矛一击,眼见灵狐碎裂消散,一枚小巧的白石急速坠落,急速赶至想要将其抓住却是不及,眼睁睁地看着白石消失在幽暗的深渊。
他手执神矛站断桥边缘俯视天涧,沉思不语。此时,明风斩等三人赶到,云风隐眼见晏桦独自一人站在断桥边,心下慌乱,急忙问道:“晏总将,是否看到齐世子?”
晏桦凝视着深渊,对旁人的问话充耳不闻。
“方才,齐予安确实在这里。”风寻与霜断赶来,云风隐看向这二人,只见他们浑身上下满是血痕,皆为利斧所伤,于是心下略安,问道:“那他人呢?去哪里了?”
风寻摇头说道:“消失了。”
“不可能!!!”云风隐厉声喝道:“无论你们对他是伤还是擒,都必须给一个交代!”
霜断在旁边冷哼一声,说道:“我这就给你一个交代吧!齐予安与妖人暗通,欲图强据天石,施展妖术遁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