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泽冷哼一声,“何来背叛?云泽族才是我的族人。”
沐天落没有继续深究,稍稍平复心境,问道:“你深夜至此将我唤来,所为何事?”
见沐天落须臾便恢复冷漠疏离,萧月泽暗暗吃惊,小小年龄竟有如此城府,不由得让人折服。他压低嗓子说道:“我要提醒你,一旦走入北冥,再无回头之路。”
沐天落言道:“只需往上向前,天无绝路,我何须回头?倒是你,心生犹疑,两相叛离,又是何意?”
“你……”萧月泽没有料到会被一个少年人说破心底的隐秘,不由攥紧左臂利爪,溢出一道危险的气息。
沐天落毫不在意地说道:“可惜北冥需要向我示好,你还不能杀我。如今,你知道我是谁,我亦知道你的身份,不如你我且隐下这个秘密,待我将北冥险路征为坦途,你再想想自己是否可以回头罢。”
沐天落言毕,收回灵识,灵狐亦一同消隐,只留萧月泽独自在夜风中暗自伤情感怀。
翌日黎明,瑞龙石桥,凉溪河畔。
自从悄悄来到河畔隐匿在几株寒桐树之间,云风隐已经在这个树杈上默默地坐了一夜,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数十丈外炭火堆旁两个熟睡的身影。
昨夜临近午夜,云风隐刚刚跃上寒桐树,看到沐天落突然醒来坐起,以为被他发现了身形。然而紧接着,灵狐悄无声息地如同闪电向山壁方向离去。
云风隐本想跟随其后,无奈灵狐瞬间便没了踪迹。她只好留在寒桐树杈上,紧紧地盯着炭火旁的沐天落。数十息后,灵狐如同一个幻影回到沐天落面前,一人一狐四目相对端坐许久,直至眉月偏西,沐天落才头倚木琴侧卧睡去,灵狐就此消失无影。
云风隐一直在暗自琢磨:他刚刚去见谁了?今夜在暮宗山中,除去他们六人及玄骠甲兵,剩下的只有妖族的人。明知援兵即至,这个少年为什么不及时逃离暮宗山?莫非他另有图谋?
云风隐越琢磨越不安,看着裹在银貂毛皮斗篷中熟睡的齐予安,既是担忧又是怨怼。
当晨星初亮,沐天落睁眼醒来,抬头看向天际,却见乌云渐聚,星光若隐若现。他起身盘膝端坐,解开发带将长发重新束起来,而后微闭双眼,灵识跃动,刹那间,星辉自云端洒落,仿佛清泉沐浴全身。沐天落任灵识在星海遨游,遥看群星璀璨,却不知万千星辰中哪一颗才是属于他的命星。
当晨星渐渐暗去,沐天落从云端收回灵识,下意识地朝数十丈开外的几株寒桐树扫了几眼,并未发现异样,不由摇头自嘲,大概是过度警惕了。
晨曦中的暮宗山格外宁静,沐天落拾起木琴,一边轻抚琴弦,一边散开灵识探向远处,此时山中已经多了不少陌生的气息。
清脆悠扬的琴声终将熟睡的齐予安唤醒,他支起身子,睡眼惺忪地埋怨道:“兄弟,天还没有亮呢!”
沐天落一边抚琴,一边神秘地说道:“给你看一件有趣的事物。”
“嗯?看什么?”齐予安双眼朦胧地看着沐天落,一脸的迷茫。
沐天落将灵识落在琴弦上,一缕星辉随着琴音飘向凉溪河,琴意随河水微微起伏。数息后,一缕水线在河面盘旋升起,而后团成一团飞到齐予安面前,忽而琴声一声铮鸣,琴意戛然而止,水线悉数溅到齐予安的脸上,冰凉的河水让他顿时清醒过来,当即跳起来大喊一声:“喂!你在搞什么?!”
沐天落说道:“给你洗个脸,清醒清醒。”
齐予安用衣袖抹净脸上的水渍,俊朗的面容已是神采奕奕,满带笑意地说道:“不得不说,这招还挺管用的。”随后,他环顾一圈,见四面依然是安安静静,便戏言道:“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暴风雨前的宁静吧!”
沐天落轻叩木琴,从中取出两枚青石茶盏,放入寿眉茶,依刚刚的方法,将一掬河水团成水滴悬在炭火上,待水汽蒸腾,琴意引着沸水分别注入两只茶盏。
沐天落拾起其中一盏,浅饮慢啜,说道:“等你饮完这盏清茶,这个地方就会热闹了。”
齐予安坐到沐天落身边,捏着茶盏,摇头叹道:“不过是喝杯茶而已,你这做派也太……呵!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沐天落轻飘飘地说道:“除了先生,这世间你是唯一一人喝过我煮的茶,你居然还各种嫌弃。”
“兄弟,我们是不是应该赶紧离开暮宗山?一会儿他们真来了,难道你打算以茶待客打动他们,从而放我们走吗?”
沐天落淡然言道:“他们既不是客,我亦无茶相待。”说完,抬眼遥看东南方向的天空。
手中的茶水还蒸腾着热汽,那处天空出现了一只疾行的赤隼,穿云破空而至,径直朝向瑞龙石桥俯冲下来,在官道上急停。尚未停稳,就见一人从赤隼身上翩然跃下,一身玄色锦衫,镶绲暗绣赤色云纹,脂玉发冠紧束黛色长发,身负长剑,好似一位谦谦君子风度儒雅,不疾不徐地朝着凉溪河畔走来。
一见此人,齐予安不由皱眉说道:“果然派了齐溢总将过来。你可别看他一副文质彬彬温温吞吞的模样,不足二十岁便已聚星成阵,如今是人族最年轻的总将。”
齐溢在数丈之外停下,面带微笑温和地说道:“安世子,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观景品茶,殊不知王爷在圣都心急如焚,圣帝亦忧心你的安危。饮完手中的茶,就跟我回圣都吧。”
齐予安将茶盏放在地上,站起身嬉笑道:“溢大哥,这大老远的,你怎么亲自来了?我这不是出来玩玩吗?都瞎操心些什么呢?”
齐溢仍是不温不火地说道:“安世子,你离开圣都已有大半月的时间,玩也该玩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回家了。总不至于还像幼时那般,让我将你绑了背回去吧?”
齐予安转了转眼珠,问道:“只是要我一人回圣都吗?那他呢?”
“当然是一同回圣都。”
“然后呢?”
“王爷自会妥当安排,这些事情怎么会让安世子去操心呢?”
齐予安不知再作如何应对,却听到沐天落缓缓言道:“齐公子,茶若温凉就乏味了,先坐下饮完再说罢。”
听他此言,齐溢这才将目光移向沐天落细细打量,只见他盘膝端坐于地,左臂倚膝,随意地支着面颌,右手拈着茶盏,面容清俊,目光平静。再探向脉丹,果如王爷所言,毫无气息波动。不知他爆燃的星辉藏在哪里,这个被御心族人盛赞的少年,可惜沾染上妖族,身上还有一个夺命的魔物。
齐予安俯身拾起茶盏一饮而尽,把茶盏递还给沐天落,低声说道:“他执意让你与我一起回到圣都,不如……”
沐天落接过茶盏将残茶倒尽,言道:“看你这样子,肯定不是因为害怕了,对吧?我要去阆丘,而且我不相信他。”
齐予安皱着眉头说道:“你不相信他,也用不着大声说出来吧?”
沐天落饮尽盏中清茶,一边将茶盏收入木琴,一边悠悠言道:“我若不大声说出来,他如何知道我的想法呢?显然,他并无打算征求我的意见。”
齐溢毫不恼怒,温和地说道:“想必,你就是悬镜崖的高徒天弃,既是安世子的友人,不如随我们一同回圣都罢。”
沐天落却是不睬,齐予安只好替他回道:“我们要去阆丘,办完事再回圣都。”
“那么,我只好得罪安世子了。王爷奉圣帝诏谕,令我务必将你二人带回圣都。”齐溢的话音未落,北斗七星即至,如同牢笼一般将齐予安锁在里面,令他进退两难。
齐溢再看向沐天落,彬彬有礼地说道:“你如果执意要去阆丘,我亦不会强留,只需将天石交给我即可。”
沐天落冷哼一声,双手轻触琴弦,暗以灵识对齐予安说道:“你们修的均是北斗天罡,你要不要试试破了他的星阵?”
齐予安暗问:“如何试?”
未待沐天落回答,齐溢右手轻挥,长剑轻鸣出鞘,剑身苍翠,星辉蓄势,无尽星芒隐而未发。
沐天落一面轻拨琴弦,琴意悄然潜入凉溪河底,一面暗暗说道:“他修的是北斗地煞星阵,七十二颗地煞命星变幻繁复,隐而不发,杀气如影,不易找到破绽。你若是能将北斗七星阵幻化成为天罡星阵,应能脱困。而且天罡地煞两阵相合乃是完整的北斗星阵,我可以从中找到他的弱点从而破阵。我先让灵狐助你,你专注于灵狐,旁的一概不需理会。”
星光闪耀的灵狐跃至北斗七星的牢笼中,齐予安会意,依着灵狐周身的星芒,聚成北斗七星阵,将心脉间的天罡之气引至银斧,目光追随灵狐,银斧熠熠如影随形,将命星一一点亮。
齐溢没有理会齐予安,苍翠长剑啸鸣,挟地煞星阵直指沐天落,只出一招便是七十二星剑,每一剑都蕴含星辰之力,未及近身,剑气已将此方天地笼罩,仿佛了断此间的生机。
沐天落指尖聚集一丝星辉,琴音铮鸣,琴意如伏龙欲翔,只见凉溪河骤然断流,阻隔的河水化身为龙飞向星剑,与星阵剑气相争。
铁剑虽然无法斩断流水,但是剑气却能透过水龙的身躯,瞬息间便在沐天落的身上留下无数剑痕。
沐天落从容抚琴,琴意未见丝毫紊乱,目光看向齐予安银斧闪亮处,天罡之气充盈其间,赫然一个北斗天罡星阵已然成形。再转过目光望向齐溢手中的长剑,苍翠剑身隐含北斗地煞星阵。他正欲将两阵相合,隐隐发觉似有不妥,恍惚间瞥见齐溢的嘴角泄出一弯笑意。
正当此时,沐天落只觉得识海间如同星辰坠落,天罡之气爆裂而燃,识海顿时变成一片汪洋的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