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论起来,他对灵族根本不了解,更不用说仿佛神话故事一般的“兽化”,当真是前所未闻的奇谈。
看沐天落的反应,恐怕兽化已经无法逆转,而且速度惊人。
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沐天落没有说出口的恳求。
亲手结束沐天落的生命,烈如秋自认做不到。他怎么下得了手?他甚至有些感谢沐天落没有将那句话说出来。
可是,他又不忍心看着沐天落失去心智化作一只嗜血的野兽。
其实,就算沐天落化作一只狐狸,烈如秋也不会弃之不顾,可以把他藏在某个隐匿的地方,只要没有发狂妖化……
烈如秋忍不住大骂一声:“可恶可恨的妖毒!”
骂声尚在回响,一个念头突然钻入他的脑海:琴音疗伤!
有一神曲名叫《净蚀》,能疗伤去毒。沐天落能抚此曲,他也能学!
烈如秋一拍脑门:怎么早没想到?!
然而,眼下沐天落的心神狂乱,不知什么时候能醒,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如果能安抚心魂……
世上有一物,确有如此功效,而且距离并不远:淬刃崖上的寒玉床,传承已逾数百年,饱含月华,灵力非凡,正是安魂定魄的绝佳法器。
烈如秋思忖再三,决定先回一趟淬刃崖,将沐天落的事情据实告诉义父。义父一向侠义仁心,一定会同意将沐天落安置在淬刃崖上,借寒玉床的灵气安抚心魂。
拿定主意后,烈如秋点了沐天落的睡穴,心想最多两个时辰就能返回,他应该仍在睡梦当中。
烈如秋将火盆移至卧榻近前,留下一道炽息维持榻上的暖意,关上房门,跃下檐廊来到院门前。
稍做犹豫,烈如秋从藏霜取出雪绫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而后轻轻推开了院门。
门外一道冷冽的寒风袭过,带来一阵急雪,阴沉的天色下可见无数玉月灯光布满庄园,风雪中却无一个人影。
烈如秋警惕地探了探四周,并未发觉任何异常。他不愿多作耽搁,提脚飞跃,很快就离开了竹渊庄园。
临近酉时,街上不见行人,大概被疾风骤雪阻在室内了,这倒方便了烈如秋。他一边以神识探路,一边在雪地上飞奔,仅仅用去一盏茶的时间,点砺山已经出现在视野里。
山道冰封,积雪深厚,烈如秋生出一道烈焰融了山道上的冰雪,提速跟上火焰,数十息后,已能看到淬刃崖的刀阵。
人未至,烈焰已到,最先发现动静的是正在刀阵里修习的雨怒。他看到烈焰如同一条火龙窜到近前,当即停下手中的双刀,跃至台阶旁定睛细看。这么一看,把他吓得不轻,大声惊呼道:“秋,秋公子?!”
“雨怒!”烈如秋三两步登上台阶,匆匆问道:“义父在什么地方?”
雨怒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你是怎么出来的?”
“嗯?”烈如秋注意到雨怒的表情,“这个,我会跟义父解释的。他在什么地方?这几天寻不到我,他有没有……呃,他是不是特别生气?”
“秋公子,你在说什么?”雨怒显然是一头雾水,“午时我到匿刀堂送饭,明明看到你在寒玉床上静坐入定,哪有寻不到你?”
“什么?!”烈如秋隐隐意识到,淬刃崖并不知道他离开过。
这又是什么诡异的事情?
容不得他细想,月影已经来到面前,同样是满脸的诧异。
烈如秋连忙行礼,“义父!我回来了。”
月影紧蹙眉头,沉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匿刀堂的?去了哪里?”
烈如秋决定实话实说:“我是初五那天晚上离开的,去了竹渊庄园……”
“初五?!”月影厉喝一声,横眉冷眼斥道:“雨怒,马上把你的师兄师弟都唤到这里来!”
雨怒应下,飞奔上崖。
烈如秋有些心虚,低声下气地说道:“义父,您且息怒。我……”
“闭嘴!”月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义父!我并非不明事理,只是救人心切,所以顾不了许多……”
“救人?”月影眼中生疑,“你去救谁?”
烈如秋却不便明说,因为飞刀门的众弟子已经飞速赶来。
风寻领着师弟们列成一行,站得端正。
月影扫了一眼弟子,冷颜问道:“这几日,匿刀堂是什么情况?”
众弟子当然已经看到了烈如秋,个个皆是不敢置信。
风寻上前半步,硬着头皮答道:“回先生,匿刀堂的饮食用具是由我与三位师弟轮流按时送去的,膳食是由五师妹亲手操持的。这几日,我们没有在堂内发现任何异状。”
月影抬手横指烈如秋,质问:“那么,他怎么会站在此处?”
五个弟子面面相觑,哪里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烈如秋瞅着他们,忽而有个想法,怯怯地言道:“义父,崖上有没有来过什么人?会不会是被人施了什么手段?”心里想的是:莫不是御心术?
“淬刃崖封山已有数月,不见外客,若非……”月影突然顿住,想起初一那日回到淬刃崖时的情形,不由冷哼一声,指尖生出一道气息划向几个弟子,问道:“你们再好好想一想,这几日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那道月华划过之后,五个弟子反倒更加迷茫,轻易不敢答话。
烈如秋也想起来了,在公子惜与影屏陪同下,他与义父回到淬刃崖。那时,飞刀门的众弟子正是站在此处迎接。
御心术这么可怕吗?修为如月影这样的逍遥仙修都没有察觉?
月影没有继续为难几个弟子,遣了他们回到崖上,他则领着烈如秋来到匿刀堂。进到堂内,月影冷冷言道:“说罢,你去救谁了?”
“义父,我会把实情都告诉您的,请您先坐下吧。”烈如秋将唤回沐天落心魂的缘由与过程拣重要的讲了一遍,而后恳求道:“义父,沐天落心魂不稳,寒玉床正是安魂的灵器,还请您同意将他接到崖上来,好吗?”
月影面带寒霜,眼含怒火,斥道:“小秋!这种离奇荒诞的故事,你是怎么编造出来的?三魂分立?呵!只怕是你的心魂被公子悟给拿捏了!”
“义父!”烈如秋万万没有料到,义父会作出这样的论断。“先不管悟先生有什么目的,沐天落确实不是恶人,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不说别的,只念在他舍命将您从泠曙山救出来,难道就不能帮帮他吗?”
“他需要人帮吗?他是想毁我飞刀门!”月影丝毫不为所动,“不久前,悬镜崖主岚先生修书一封,力邀天下各大门派共同剿灭妖魔,言明沐天落乃是灭世之患。你却说他重伤难治,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烈如秋不明白义父为何如此偏执,也开始理解沐天落所说的“无能为力”指的什么。“义父,如果能去除沐天落身上的妖毒,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不至于一场大战导致生灵涂炭,您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呢?”
月影根本听不进去,“小秋,要是别的什么人还能商量。可是,你所说的这一切全都源自公子悟,你教为父如何相信你?你方才也看到了,公子惜只是他的一名弟子就有如此手段,将为父都耍弄了一番。论及公子悟的修为境界,你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
“不,不是的!”烈如秋有些惊乱,“我相信沐天落,他绝对不是恶人。悟先生要我救他,不论有什么企图,我终究是把沐天落唤醒了。我将沐天落看作知己挚友,我不可能弃之不顾!”
“我看你是疯了!”月影骤然站起身,厉声言道:“其实,你才是更需要寒玉床的那个人,好好清醒清醒!”
言罢,月影拂袖走出匿刀堂,留下一句:“禁足三年,你休想再离开淬刃崖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