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烈如秋绝对不能如实回答,因为事关天石圣物。
见烈如秋垂眸不言,月影别有深意地说道:“昔日,魔君同样修习北冥妖术,世间的禁制于他眼中视若无物。”
烈如秋紧蹙眉头,心中腾着怒火,“义父,您这是何意?”
“你是不是因为被沐天落劫持而离开匿刀堂的?而后又被他操控心神返回淬刃崖意图不轨?”
“胡说八道!”烈如秋怒喝一声,“义父,你们怎能如此污蔑沐天落?”
月影不为所动,冷冷言道:“你如果照着这样回答,可免了废除修为的惩罚,只需幽居三年。”
烈如秋怒气腾腾,质问道:“您当真已经忘了吗?沐天落是怎样把您从炼狱中解救出来的?您那一身妖毒去了哪里?如果他不是修习北冥心法,如果他没有用驭灵术把您身上的妖毒转嫁到他自己身上,您能站在这里平静地跟我说话吗?他用圣光护住您的心脉,您可知道那些圣光是怎样得来的?那是他一剑一剑斩在自己的手上,一点一点聚集起来的!那些妖毒还在他的身上肆虐,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您却为了掌门之位肆意损毁他的清名……”
月影厉喝一声:“够了!那些虚幻之相不足为据,你休要当作借口为他推脱。而且,我并无打算继续掌理飞刀门。我确是欠着他一份人情,因此,我已向悬镜崖主写信言明,不会参加剿魔大战。”
听了这话,烈如秋怔了一怔,月影紧接着说道:“如今为父只有一愿,就是护你周全。你只要承认是受了沐天落的蒙骗,就可以留下一身修为,与为父一同在碎玄峰幽居。三年后,你便能恢复自由之身。”
“那沐天落呢?是不是往他身上再添几条罪名,这样的剿魔大战就更加心安理得?”
“这些事情本来就与你无关。罪名多几条还是少几条,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悬镜崖轻易不会过问世事,只要是他们要杀的人,也从无活口。”
月影的话说得甚是无情,烈如秋极不甘心,“岚先生要是错了呢?”
月影却不回应,冷冷言道:“还有几天时间,你正可好好掂量掂量,究竟孰轻孰重。下月初一,几位长辈会亲自来到这里向你要答案。”言罢,他深深地看了烈如秋一眼,就此离开了匿刀堂。
烈如秋好久没有回过神来,直到门外传来动静,听到轻声呼唤,他才勉强应了一声。
影魅将食盒推进门,靠在门边,柔声言道:“秋公子,你能走近些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烈如秋起身挨到近前,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影魅那一双琉璃般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烈如秋,口中言道:“你看着我。”
烈如秋迎上影魅的目光,却见她眼神传意,无声言道:“方才,我无意间听到了公子与先生的对话……我只是好奇,所以敛了声息悄悄躲在门外……按道理,这样的伎俩瞒不过先生,但是先生竟然没有察觉,可想而知,先生的心绪乱到何种地步……好了,先不说这个。听了你们的对话,让我大感意外,没有想到先生的性命是这样救回来的。但是先生却……沐公子,哦不,是天君圣主,他于我兄妹有救命之恩,要不是他,我与兄长恐怕今生都无法团聚了。小的时候,师娘总是教导我们,仇怨是可以放下的,恩情断断不可忘怀。所以,公子不能将未经证实的事情推到圣主身上,哪怕他被认为是邪魔外道,他没有做过的恶,不应承担罪名。”
得知影魅的心意,烈如秋感动得差点落泪。他忍住心潮涌动,以神识问道:“理虽如此,我要怎样做才能两全其美呢?”
影魅言道:“公子,假如我兄妹二人能帮到你的地方,无论是何事,你尽管开口。只是,究竟如何才能两全其美,我也想不到办法。”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兄长让我提醒你,上一次助你离开匿刀堂的人或许能有良策,你不妨求助于他。”
上一次……烈如秋突然有点抓狂:这他妈的还真是沐天落这个混蛋把我弄出去的!
影魅正事说完,轻咳一声,故作正经地言道:“秋公子,今日我采了些浆果做了一碟酸甜酱,餐餐皆是辛辣之物,你可换换口味。”
烈如秋客气回道:“多谢小魅费心了!”
用罢晚餐,烈如秋将神识探向藏霜,进入离音小世界,手中握住天启石,暗叹:上次神魂被我禁住,想必不会再来了。终究还是要靠我自己啊!
正月的最后一天。
这几日的餐食,都是影魅送到匿刀堂的,几个师兄对这个师妹的那点小心思皆是心照不宣,乐得成全。
影魅依着烈如秋的嘱咐,将存在库房中的那些礼物挑挑拣拣,陆续拿了不少新奇的玩意儿送到匿刀堂。
这天戌时,影魅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抱着一个锦盒,顶着疾风乱雪准时来到匿刀堂外。
烈如秋早就等在门边,他接过锦盒笑着说道:“辛苦小魅啦!”言罢,他将一个赤色的锦囊抛出去,正好落在影魅的怀里。
若是寻常的锦囊,影魅定会大喜过望。但是,这是藏霜。
影魅望向烈如秋,只见他眼中示意道:“你先将藏霜放入胸襟,等会儿我给你一样物件,务必小心收好。”
影魅不禁脸颊微红,将还带着体温的锦囊塞入胸襟,而后稳了稳心神,悄声问道:“公子有什么打算?”
烈如秋从身后取来一个雪色的玉瓷容器捧在手中,郑重言道:“这是一坛玉棋子,你替我把它扔到刹罗渊去。”
“刹罗渊深达数里,其间横亘着无数锋利的刀石,密不透风。虽说整个淬刃崖只有那里没有禁制,但是深渊里面自有刀阵,但凡有点灵气的生命都是无法通行的。”影魅的担忧不无道理,“而且,去往刹罗渊的道路同样设有禁制,我恐怕到不了那里。”
烈如秋微微一笑,“若是你有飞刀令呢?应该畅行无阻吧?”
影魅大惊,睁圆了琉璃双眸,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你竟然……”
烈如秋连忙摇头,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道:“飞刀令一旦离开匿刀堂,义父必有感知,你有把握在义父赶到之前及时扔下这坛棋子吗?”
影魅暗暗算了算,从匿刀堂至刹罗渊距离并不太远,只是道路冰封,山路崎岖……
她盘算了一会儿,坚定地点了点头,“在匿刃宗的那几年,我倒是学了不少逃脱的本事。你放心,我一定会及时扔下去的。”
“我相信你!”烈如秋将玉瓷坛推出门,带着歉意说道:“小魅,此等大恩,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报……”
“闭嘴!”影魅有些恼怒,一面将玉瓷坛牢牢绑在腰间,一面言道:“你胡说什么恩不恩的!原本就是我兄妹二人欠的债。你打算什么时候将那物件交给我?”
烈如秋轻叹一声,“三息后,你将藏霜扔还给我,便去往刹罗渊罢。”
影魅定了定心神,将路途上的情形在心里快速地过了一遍,感知到怀中多出一物,立即摸出藏霜抛出,飞速奔向刹罗渊。
几乎是在同时,正在崖上独自饮酒的月影感知到异常。他当即摔了酒盏,第一时间赶到匿刀堂,却见烈如秋正慢条斯理地吃着晚餐。
“咦?义父!您怎么来了?”烈如秋瞪着一双杏眼,满脸的无辜,“您用过晚膳了吗?”
月影扫了一眼烈如秋,冷冷喝道:“逆子!”他转身就要离开。
“您喝酒了?难道是醉了吗?”烈如秋不敢走近,远远地咋呼道:“嗜酒伤身,您可不要贪杯啊!”
月影头亦未回,丢下一句:“稍后再跟你算账!”
话音尚在半空飘荡,月影已经消失在风雪中。
烈如秋端端正正地伏身跪下,三拜之后,低声言道:“义父,原谅孩儿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