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如秋冷哼一声,摔了手中的玉箸,“路三公子先去将本公子的身份打听明白了再来游说也不迟。”
路筱川不急不恼,“是说帝宫的血脉吗?可惜烈公子不敢认啊!”
一听此言,烈如秋当即冷静下来,心想跟他说这些废话作什么?难不成还真要与路家扯上关系?
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沐天落,万一这小子一觉醒来发现身边又不见了他的踪影,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
烈如秋敛了怒火,拾起玉盏慢啜。
路筱川没有逼迫他,而是将案上收拾干净,临走前温和言道:“偏门出去有浴房,烈公子请自便。”
待其走远,烈如秋拖着虚软的腿脚踱到浴房,浴桶里面已经盛满热水,旁侧的架子上还挂着一套崭新的锦衫。他不屑地摇了摇头,脱了身上的衣衫,浸入热水当中,四肢的寒意散了大半,经脉间的钝痛也稍有缓解。
少顷,烈如秋再次聚集神识,在庄园内匆匆寻过一周,便朝着阆丘的北面探去。被体内的毒息侵扰,神识飘忽不定,在阆丘兜兜转转,总算穿过青木关来到竹林。
神识依着记忆来到夜宿的地方,清幽的竹枝攀满冰霜,满地皆是皑皑银雪,没有任何动静,更无丝毫气息,看来沐天落已经离开这里了。
偌大一个林子,到哪里去寻一个没有气息的人?
烈如秋的神识懊恼地在竹林间乱逛,心里愈发不安。浑浑噩噩地找了近一盏茶的时间,当他近乎绝望的时候,心头突然一闪:血玉吊坠!
对了!只有他能感知的月华,不是正戴在沐天落的身上吗?
烈如秋重新打起精神,在风雪间搜寻那缕微不足道的月华。又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他总算捕捉到月华的气息,掩藏在厚厚的积雪下面。
神识在月华附近转悠了许久,却没有办法掀开积雪一探究竟。
这时,仿佛从遥远的天际飘来一声:“烈如秋……”
“是我!”烈如秋激动地循着声音探过去,神识终于落在沐天落的心海间:“天落!我总算找到你了!”
随着烈如秋的应答,如同千年冰川一般的心海瞬间变幻,冰层浮起一个身影。沐天落蜷着腿坐在冰海上,抬眼看向烈如秋,一片迷茫。
烈如秋跃到近前席地而坐,“天落,不要再怀疑了,我确实是烈如秋!”
沐天落愣了半晌,似乎不敢置信。
此刻,烈如秋的心力已至极限,便急切地说道:“昨夜我被人劫走,幸好他们没有动你。我现在仍然不得自由,只能用神识回来寻你。你不要担心,先待在竹林里面照顾好自己。一旦寻得机会脱身,我马上回来找你。”
沐天落将烈如秋的话掂来掂去好是一番琢磨,总算回过神来,问道:“是谁劫持了你?”
“路家的人。”
沐天落极为不悦地说道:“云风隐?她竟然没有失去修为。”
“?!”烈如秋一阵腹诽:还不是你太过宽容。恰这时,小屋内传来动静,听到路筱妤的怒吼:“烈如秋,赶紧给我滚出来!”
烈如秋只得催促道:“你有什么好主意就赶紧告诉我,我不能久待。”
沐天落略略盘算一番,言道:“你务必记住两点:一是不要被他们发觉你的神识,二是不得暴露你有圣光护体。其他的无须忧心,若是寻得机会,你仍旧可以借助天石脱身。”
听了这话,烈如秋心中宽慰,戏言道:“天落,你在竹林里面要乖乖地哦,千万不要再随处乱跑了!”
不等沐天落愠怒发作,烈如秋收回了神识。他拈了个诀去净身上的水,依然穿回原先的衣衫,将带着水汽的长发高高扎起,慢吞吞地踱回小屋。
站在窗边的路筱妤听到身后的声响,知道是烈如秋来了,满腔的怨恨堵得胸口生疼,一时竟然不知该先骂哪一句才好。
烈如秋不紧不慢地在软榻坐下,自顾自地拾起火炉上的铜壶沏茶,似是无事人一样。
路筱妤回身见了如此情景,不禁怒火重生,三两步走到跟前,大声喝道:“你居然还有闲心思坐在这里沏茶?!”
烈如秋双眼未抬,“不然呢?难道路家千金要亲自为阶下囚奉茶么?”
若是没有看见这张脸,路筱妤确定自己完全可以狠下心来。然而,偏巧这人拥有一张绝世的玉颜,就算刻意露着寒意,还是一样令人赏心悦目。
路筱妤先前想好的言语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满腔幽怨,“烈如秋,我路家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为什么如此绝情?”
烈如秋不屑地言道:“绝情二字,路小姐言重了。我与你们路家只是一场赌约罢了,你们输了庄盘,大可不必气急败坏。”
路筱妤见他避重就轻,一股逆血上涌,怒言:“既然只是赌约,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去?”
“这个嘛,”烈如秋冷眼睨向面前的少女,“你还是回去问问你家的长辈吧!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千里迢迢去往圣都,死乞白赖地向天君讨要赐婚的诏谕。”
路筱妤登时红了眼,抬手掀了案几,厉声喝道:“烈如秋,你太过分了! ”言语间,手中生出一道气息化作利剑,径直斩向软榻上的人。
烈如秋不躲也不避,生生挨了这一剑,肩头很快溢出殷红的鲜血,倒让路筱妤更加哀怨,口中骂道:“臭小子,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又是数剑接连劈斩过来,剑剑见血,却是避开了要害处,力道也小了许多。烈如秋忍着痛,旁若无人一般自斟自饮,任着路筱妤发泄。
许是这十余剑已经耗尽了心力,路筱妤跌坐在地上,双手掩面,低声抽泣起来。
烈如秋见不得有人落泪,哭哭啼啼更让他生厌,于是冷嘲道:“路小姐若是觉得解了气,就把在下放了吧!万一走漏了消息,恐怕再生祸端,少不得又是在下背黑锅……”
路筱妤起身奔到门口,恶狠狠地扔下一句:“休想!”
总算清静下来,烈如秋瞅着满身的血渍,暗暗自嘲:我这真是比窦娥还冤!怎么就摊上这档子事了?
他不得不再次去浴房清洗了伤口,从藏霜取出一套锦衫换上,回来躺在卧榻上,再也不想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