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小双却是一副欲盖弥彰的模样,任谁都能瞧出蹊跷来。
烈如秋沉声再言:“快说!”
小双扭扭捏捏地悄声言道:“这位姐姐对公子真是情深意重呢!”
“休要胡说!”烈如秋有些臊,“看来你精神好得很,就去赶车吧!”
“是是是!”小双接过缰绳,嘻嘻哈哈地叹道:“果然是公子风流如浮云啊!只是不晓得这片浮云会停留在哪一朵鲜花上呢?”
说者有意,听者更有心。影魅登时红了脸颊,扯了扯手中的缰绳,不顾道路溜滑,强行催促马儿加快几步,很快就与众人拉开了数十丈的距离。
这时,小双俯在烈如秋的耳边,小声问道:“主人,听说你不惜违逆天君圣主也要入赘飞刀门,跟飞刀门掌门的千金定有婚约,是真的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双撇嘴言道:“既然你已经有了婚约,怎么还和别的女子打情骂俏?”
“不准胡言乱语!”烈如秋低声喝道:“野丫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情骂俏了?!”
“每只眼睛都看到了!”小双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难不说,你还没有成婚就已经打算纳妾了吗?当然,你们这些富贵人家的公子三妻四妾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你自诩风流公子嘛!但是,你的那位岳父大人能同意吗?人家是堂堂的掌门人呐!可别爱妾没有娶到,先被岳父打断了你的腿……”
“闭嘴!!!”烈如秋既羞又恼,瞟了一眼前方的背影,沉声威胁道:“野丫头,你再敢多说一句,我先把你的腿打断了!”
“遵命,主人!”小双扮了个鬼脸,果然闭了嘴。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艰难跋涉,一行人终于穿过冰石拥堵的大峡谷。距离村镇尚有距离,这天夜里,大家不得不在山道间寻了一处简陋的界亭暂避风寒。
车马停稳,小双极为热情周到地在亭中点燃火炭,为众人斟茶倒水,从厢房上的木箱内取出食物分发,忙碌个不停。
烈如秋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溜进厢房,挨着沐天落坐下来,先是取出一只肥鸡将小翡翠哄逗一番,而后一边吃着晚饭,一边详细地讲述千里亭的经历。
洋洋洒洒讲了一席,沐天落只是垂着眼帘没有半点反应,烈如秋有些不悦,言道:“天落,你好歹说句话吧?”
“要我说什么?”沐天落俯身在兽绒上捞起那一对毛茸茸,懒洋洋地往后靠了靠,只顾抚弄着吃得心满意足的两个小家伙。
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烈如秋艰难地忍了忍心头之火,问道:“你认为今天这个人与那天重伤巍先生的神秘人,会是同一个人吗?”
“也许吧。”
烈如秋再忍,又问:“那他会是悬镜崖的人吗?是不是你的哪一位师伯师叔?从悬镜崖出来的隐世高人?”
沐天落淡淡言道:“我没有师伯与师叔。就算是魏仲天,在我面前亦没有资格自称师伯。”
“你别咬文嚼字了!”烈如秋有些烦躁,“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沐天落仍是心不在焉,“你若认为神秘人是悬镜崖的弟子,那便是吧。”
“沐天落!我跟你说正事呢!你怎么如此敷衍?”
沐天落对烈如秋的怒火熟视无睹,轻巧地反问道:“这个人是什么来历很重要么?”
“不重要吗?”
“无甚要紧。”
烈如秋的心火直窜脑门,他忍了再忍,忽而灵光一闪,脱口言道:“那个人该不会是你的神魂幻化的吧?他两次使用的修为心法截然不同,均未露出真面目。就算他露出面容,神魂也能幻化成任何人的模样。”这么一分析,他几乎就要确定了,“如果是神魂,那它果然很看重你这具肉身!”
沐天落却不认同,“若是我的神魂,根本不会隐匿身份。你也不用花费心力猜测了,横竖是护着你的人。”
烈如秋反驳道:“如果不是你的神魂,那就更要担心了。谁知道这人有什么企图呢?说不定他正是要我们掉以轻心,暗地里早就布下了陷阱,只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有他那样的本事,对付你我二人还需要费这样的周折吗?”
“他要是图谋天石呢?”
“这样的人自然会知道,他拿了天石没有用处,只会带来麻烦。”沐天落将昏昏欲睡的两团毛茸茸拢在胸前,躺低了身子嘟囔一声:“我倦了。”
烈如秋着实无奈,只好拾起锦被盖在他的身上,“那你好好休息吧。”
离开了厢房,烈如秋觉得心中憋闷,瞅着亭子里面火光热腾,众人谈笑甚欢,他的心绪更加烦乱,无意识地踱了几步,渐渐远离了那片喧闹。
烈如秋在风雪中独自溜达了许久,身后忽而传来脚步声,他转头看去,是影魅捧着茶壶走过来。
在烈如秋面前站定,影魅取出玉盏,一面斟茶,一面轻声笑问:“秋公子,你是在这里独赏雪夜吗?”
烈如秋接过玉盏一饮而尽,犹豫着说道:“小魅,你……我……”
影魅捧着茶壶再次斟满,坦然迎上他的目光,笑道:“公子,是不是小魅给你添麻烦了?”
烈如秋一怔,喃喃言道:“你怎么可能添麻烦呢?”
影魅抿了抿唇角,垂下眼帘轻声言道:“那日在太岳山,虽是因为情势所迫,但是小魅所言句句是真。若有唐突之处,还请公子不要介怀。”
烈如秋不敢轻易接话,却听影魅继续说道:“我与月岚小师妹自幼一同长大,情比一母所生,只是可惜六年前一别,再没有机会相见。先生与师娘如同我兄妹二人的亲生父母,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公子与小师妹的婚约,天下皆知……我的面前既有长辈之恩,又有姐妹之情,我本不应该对公子心生妄念,奈何情不由己……”
烈如秋没想到影魅会如此直白地提起这个话题,他紧张地打断道:“小魅不用多言,你的心意我知道,只是……此事你不要再说了。”
影魅抬起头看向心悦之人,双眼噙着泪,唇边依然带着笑,固执地说道:“你且听我把话说完。你在淬刃崖上住了数月,我也曾经犹豫了数月;而后你去了圣都,义父对着天君许下婚约……你回到淬刃崖后禁居在匿刀堂,我更是心结难解。直到你请求我助你脱身,那日,你对着先生以及众多同门的慷慨畅言,我便清楚公子的心胸坦荡如同皎月,心怀天下苍生,怎么会早早羁绊于儿女之情?所以,我更不应该给公子添乱……如今,我对公子的倾慕依旧,但是再无任何奢求,不求公子的垂爱,只希望公子一生平安喜乐,与小师妹相携白首。我兄妹一路寻你助你护你,并无半点妄念。今晚我与你把这些话说开,就是不想因为此事给你造成困扰。”
听罢这一段,烈如秋有些动容,万千心绪却不知如何开口。
影魅低头抹了抹眼角,转而荡开明媚的笑容,揶揄道:“小双姑娘说你是风流如浮云,依我看呀,她是大错特错!行了,你爱赏雪就继续吧!我可要回去饮酒了。”言罢,她将手里的茶壶塞给烈如秋,转身走向界亭去了。
烈如秋看着影魅的背影,心头忽觉一阵轻松,自斟几杯热茶饮下去,抬首望着夜幕下的飞雪,轻声笑叹:“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