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如秋急忙打断：“早在圣都天试期间，陌执司曾将北冥古卷拿给我细读研习，有关星宿与星官我已然熟知，你不必多言。我猜你的意思，如果修习天道达到三两成就能勘破幻境，辨识星位从而找到生门脱困，是不是这样的？”

听及此言，沐天落长舒一息，松了一口气，点头应道：“正是如此。天石之劫，向死而生。北斗七星主死，南斗六星主生。所谓脱困的生门便在北斗指向之处，亦即北极星位。待你修习有成，只需沿着北斗七星的轨迹抵达北极星位，就能离开此处了……”

烈如秋实在隐忍不住，脱口说出在心底盘桓了许久的疑问，“既然如此，为何你不自行修习天道？借此机会，不是正好恢复修为吗？”

“我……”沐天落抿紧双唇，垂首低声言道：“烈如秋，你还记得你曾在栖夕阁许下的承诺吗？”

“嗯？”乍听此问，烈如秋一愣，“我许过什么承诺？”

沐天落仍是低埋着头，手中利甲突然划开掌根，抠出离音石，而后一字一顿地说道：“那时你曾答应过我，倘若灵狐的双眸已非湛蓝色，但凡寻得时机，你便直取我的性命。而我的灵识早已消散，你当可动手……”他将离音石推到烈如秋的面前，“这枚天石给你收着吧。你如果嫌麻烦不想要，随便扔到哪里都可以……”

“你在胡说什么？”烈如秋心火一腾，抬手拍落离音石，斥道：“我与你一同来到这里，自然是要共同进退的。我要是把你杀了，我还能离开这里吗？”

“所谓在天石小世界必须共同进退，是我那时哄你的妄言，作不得真。我能教给你的，全在修行的本源，以你的天资与悟性，无需时日便能入门甚至小成。”

“既然你已经领悟修行的本源，为什么不自行修习？你我二人不远万里，从阆丘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要借天石之力助你恢复修为吗？你却要我来修习天道，那走了这一路有什么意义？早在醉竹院就可以办到的事，我们为什么还要费尽千辛万苦跑到这里来作死？”

“直到来到这里之后，我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荒谬。对于我来说，这个小世界绝不仅仅是放大情绪那么简单。在这个地方，我只有无穷无尽的梦魇，无数荒诞不经的念头层出不穷，惨绝人寰的景象如同亲身经历……”沐天落将头埋在双膝间，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我要是继续活着，只会拖累你，当初把你卷入尘世就已不该……此时此刻，你尤其不能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时间？”烈如秋再添疑惑，向前凑了凑，“这个鬼地方还有什么时间限制吗？”

“你的藏霜里面还有多少吃食？”沐天落挣扎着站起身走开几步，语气冷硬地说道：“如果我记得没有错，自从进入沁泪海崖的地界后，你就再也没有采买过任何东西。此处纵然是瓜果遍地，却是不能入口的毒物。如果继续空耗时光，他日你拿什么果腹？”

烈如秋跃身而起，追到他的面前，不依不饶地问道：“难道你就这么放弃了？！”

沐天落极力忍着心潮翻涌，退开好几步，低声言道：“相较于你，这个地方对我无异于阎罗的炼狱。心绪难宁，罔论修行，稍有不慎，入邪成魔……烈如秋，抱歉，还请你能够兑现承诺……”

烈如秋当即喝道：“抱歉？你跟谁抱歉？”他不免火大，上前揪住沐天落的衣襟，狠狠地吼道：“你不是一向都胸有成竹的吗？你从来都是固执己见，根本不理旁人的感受，此刻你的自信呢？先且不说我能否修成天道，有这功夫说这些疯话，你自己为什么不去试一试？”

沐天落似是认命一般任由烈如秋左推右搡，只是低垂着头。烈如秋有些气急了，又喝：“此刻你居然还好意思提起承诺二字！倘若你还当自己是天君，只管降下诏谕，我烈如秋自然奉诏。可是，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想要了，我为什么还要听你的胡言乱语？取你性命？呵呵！既然你这么想死，离开醉竹院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乖乖地跟着公子悟去悬镜崖？想要你性命的人三恭四请你不去，偏要千山万水走到这里，你是存心玩我的？！”

沐天落扭过头，嘶声言道：“就当是我玩弄你罢！你怨也好，恼也罢，横竖是一道烈焰就可将我焚得一干二净。待你脱身以后，这枚天石留着也行，扔掉也可，你直接回到烈焰庄去，闭关修行三年五载，这世间便再无敌手，可保你无忧无虑逍遥一生……”

烈如秋斥道：“亏你说出这样的混账话！乱世之中，谁能逍遥无忧？！”

沐天落忽而抬头伸手，一把握住烈如秋的手腕，犹自急切地催道：“你动手吧！还扯那些废话做什么？赶紧动手！只需一道烈焰，于你而言易如反掌。将我了结后，你可凝神抚琴，静心修习，无须多日，你就能脱困了……”

烈如秋心火陡生，“左右你是一心求死吗？我赌上性命把你从天启石里面弄出来，不是为了换一个天石再杀你一次的！”他不由自主地抬臂横挥，未用三分力，却将沐天落掀得几个踉跄，脚下一绊，斜斜地摔了出去，倒向一块尖锐的巨石。

烈如秋见状大惊，连忙伸手去拉，却未赶上，只听一声闷响，沐天落不偏不倚地磕在石刃上，就见一股黑血从脑后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