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路家频遭打击,百年豪门却也没有就此一蹶不振。路筱川拖着病恹恹的身子登门,带来家主路波明的亲笔书信。
交谈间,路筱川开门见山,直问天君圣主是不是住在听涛阁。
茫冬是一视同仁:否认,避谈。
当然,打发众人的好奇心亦是一件琐碎的事,擅长与各色人物周旋的茫冬难免暗暗感慨:生意不好做啊!财源滚滚是有代价的。
另有一事让茫冬发愁:众商送来的吃食,烈如秋是照单全收,其余的礼物却是全堆在原处。那小伙计整日里进进出出忙碌个不停,根本没有机会说上几句话。三两天还行,可是架不住日子久了,川凌庄的地盘再大也有限度吧。
还有如同雪片纷至的不计其数的拜帖,让茫冬对那个年轻人愈发是看不透了。
动静闹得这么大,烈如秋他这是要静养吗?
烈如秋确实在静养。
神魂幻化成小伙计,言谈举止无不尽职尽责,饮食起居无不体贴周到。同时,神魂对星域医道阵法无不精通,偏偏是披着云生的外壳,谈笑风生倒是讨喜,毫无倨傲冷淡疏离的模样。这个小伙计根本不给烈如秋添乱,外面的喧闹没有一丝儿传进海松林。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
这天,烈如秋随手揭开一个食盒,里面的玉碟上摆的却不是吃食,而是一个碧玉石匣。
玉匣里面是一枚赤金镶嵌雪玉的佩钩,竹节上雕刻着一圈火纹,簇拥着几朵寒梅。
食盒里面还有一个锦囊,里面卷着一方丝帛,是一封来自平王府的拜帖。尽管不明身份,平郡王仍旧送来了厚礼,并且隐晦地表达了拜谒之意。
烈如秋大感震惊,脱口问道:“难道他知道我是谁?是茫冬庄主告诉他的吗?”
云生却像是发现自己闯了祸一般,匆忙扑过来抢下石匣与拜帖,惶惶然塞入食盒,远远拿开,另找了一个食盒揭开检查了一下,这才端过来。
瞅着云生的举动,烈如秋心中生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平郡王的帖子都送上门来了,莫非还有其他人的?”见云生垂着眼不答话,他顿时来了脾气,张口就骂:“喂!我问你话呢!我以为你是不说假话的,不屑那些尔虞我诈的算计,孤高乖张亦有几分骨气,从来都是以本心示人,没想到竟然也是这般虚与敷衍,虚情假意全在演戏!”
云生丝毫不怒,抬起一对闪亮的眸子,笑道:“俗话说得好呀,人生如戏,谁不是在扮演自己的角色呢?小的只是一个小伙计,照顾公子的饮食起居乃是本分,哪里去管什么平郡王?再说了,这几日公子潜心修行,何必让那些琐事来烦公子呢?公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呀!”
“歪理!”烈如秋“哼”了一声,扫了一眼房里堆得高高低低的食盒,暗自嘀咕着:却是我疏忽了!别人是一日三餐,我这一天却是十餐都不止呢!他如此频繁地搬进搬出,哪有不招人耳目的?日子久了……
忽而冒出一个念头来,他问道:“我在这里住了几天?”
云生应道:“今天是第五天。”
“啊?”烈如秋又惊,嚷道:“已经五百天了!那不是一年多了?”
听了这一声,云生的眸底一闪,暗地诧异:这个人的心绪转得也太快了吧!刚刚还在说……他说什么来着?
就听烈如秋叨叨:“那家伙居然一个人在天石里面待了一年多,要是像这样再过些日子……妈的!我在听涛阁住上半个月,那岂不是哥哥要变成弟弟了?难道那小子揣的是这个心思?”
“啥?”云生惊了,他是真没想到烈如秋关注的竟是这个。听对方絮叨了一阵,他实在没忍住,言道:“公子,所谓年龄大小本就是虚无缥缈的,无法定论,特别是对沐天落而言,根本就是毫无意义。”
“你说什么?”烈如秋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若论智谋才能,沐天落当属古今至贤。然而,某些方面嘛……”神魂憋不住心底的嘲讽,脱口言道:“其实,他跟这两只小灵兽也差不离。不过是个稚子少年,远未成年。”说完,他又有些后怕,赶紧找补回来:“作为肉身凡胎,沐天落在暮宗山已经死了,他早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烈如秋一怔,张嘴想要驳斥,却听云生继续言道:“不过公子且安心,他未曾堕入鬼道或魔道,更不是什么阴尸。用凡人的说法,想要修道成仙,乃至化羽成神,他将面临的天劫只会越来越艰难。”
烈如秋抓住一点,“什么是化羽成神?”
云生耐心解释道:“按照世人约定的修行境界分为四层:坐忘、无相、无念与逍遥,认为逍遥成仙已是尽头,其实不然。逍遥仙修可以驻颜延年袪病避祸,能够聚风散雨平山填海,却不能永生不灭,更无法移星换斗逆天改命。能做到的是自在神境,化羽成神掌管一方命星,成为星空的主人。当然,尚无一个凡人晋入自在神境,自是当作一个闻所未闻的念想罢了。”
烈如秋听了亦是不以为然,长生不老是诱人走入歧途的妄念,更不要说逆天改命了,那是对天道的大不敬。
他认为神魂如此说道,无非是对沐天落心存不满,胡乱编排几句而已。
烈如秋端着茶盏饮了几口,突然回过神:怎么就跑偏了?于是,他拐回正题:“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茫冬庄主是如何处理的?他怎么解释我的身份?”
“只说您是圣主的亲眷,其余的避而不谈。”云生提壶斟茶,像是怕他又歪到别的地方去了,连忙一边道歉一边解释:“公子啊,原本是不该瞒着您的。其实,外面现在热闹着呢!郡都的富豪世家都争着给您送东西,拜帖已经积了一大堆。虽然他们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但是‘圣主亲眷’已经足够响亮了。您看,这平郡王都递来了帖子,是不是应该应对一下呀?”
“嗯……”烈如秋最烦这类事,“天落应该是知道这些事的吧?他有没有说什么?”
“沐天落?”云生明显顿了一顿,随即撇了撇嘴,“他说这些事让公子随意,想怎样都行。”
“让我随意?”烈如秋很想说:我哪有什么主意!转念一想,刚刚这货定是跑去问那家伙了,他们一人一魂配合得真是默契啊!
烈如秋一盏接着一盏地饮茶,自顾自地埋头苦思,神魂再次入戏,挑起话头,问道:“公子,您可知道平氏的渊源?”
“四大战神之一嘛,拥有神器斩心刀,掌理东北一方冻土,从未出过乱子。”烈如秋只知道这些。
云生立即滔滔言道:“平氏的先祖,最先是你们司马家的奴仆,主要是负责打制府内的铁器。后有一子智谋不凡,成为家主的幕僚近侍,平家也因此受到司马家重用。再后来,平家出了一个名叫平易心的年轻人,醉心于研制灵器法器,技艺不俗,打制出一把非凡的锻锤,即是流冰锤,为司马家制作了不少灵力上佳的兵器。而后机缘巧合,他得到一块寒芯玄铁,在幻冥川引寒息注入流冰锤,锻造成刀。成刀之时,平易心剜心祭刀,从此心魂留在刀身。”
烈如秋不禁叹道:“名唤平易心,这人却是有一颗不平常的心啊!”
云生笑道:“可是,平家只出了这么一个另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