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心刀的悲鸣声声入耳,如泣如诉,一如父王弥留之际的嘱托,一遍遍凌迟着平菡林的心。他死死攥着刀柄,骨节泛着青白,可透体的寒意却并非来自这柄神兵,而是自他探入外界的元神中,源源不断地传来。
入魔的少女,一袭黑衣似血,宛若来自九幽的厉鬼,所经之处,皆是人间炼狱。往日雕梁画栋的平王府,如今血流成河,哀鸿遍野,活生生一座修罗鬼蜮。
他的元神,目睹了父王魂飞魄散的惨状。
“林儿……活下去……”
那一声轻语,化作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平菡林猛地起身,几乎就要冲出密室——他要出去,他要为父王报仇,他要捍卫平氏一族最后的尊严!
然而,就当他即将迈出密室的那一刻,耳边再次响起了斩心刀的悲鸣。
“林儿,莫要报仇!保护好神器,带你母妃和妹妹离开!好好活下去……”
父王的遗愿,重逾千钧,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理智告诉他,此刻冲出去,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会让父王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他必须活下去,带着家人逃离这是非之地,如此,父王才能瞑目!
可是,亲眼看着至亲之人惨死,自己却龟缩在安全的密室苟延残喘,这与那贪生怕死的懦夫,又有何异?
平菡林痛苦地抱着头,跪倒在地,泪如雨下。
便在此时,密室外忽地传来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密室地动山摇。平菡林心中一惊,忙分出一缕元神探向室外,却见那少女正操纵着一对铜珠,一路碾过院落,直逼禁地而来。
平菡林胸中悲愤交加,却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事已至此,悲痛无益,唯有尽快脱身才是。他疾步走到密室角落,在一处不起眼的石壁前站定,并指如刀,凝聚星辉点在石壁上。
石壁光芒闪烁,一扇暗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黑黝黝的通道。平菡林毫不犹豫,闪身而入,随后将暗门轻轻关好。
秘道中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阵阵阴风从深处吹来。平菡林摸索着墙壁,一步一步向密道深处走去。
走了一盏茶的工夫,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平菡林再次施法打开暗门,便觉眼前一片白晃晃,竟是漫天风雪。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平菡林辨明方向,朝着南郊别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色深沉,平家别苑掩映在一片静谧的山谷之中。这里是平家世代传承的产业,远离尘世喧嚣,景致清幽,是平家人休养生息的世外桃源。
凌晨时分,平菡林匆匆抵达别苑。苑中灯火大多已熄,唯独主院还亮着几点微光,在风雪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他快步穿过庭院,来到主院门前,抬手轻轻叩响了卧房的门。
“谁啊?”片刻后,房内传来带着几分倦意和疑惑的声音。
“母妃,是孩儿。”平菡林压低声音说道。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露出齐自诗略带惊讶的面容。她身上只随意披着一件裘袄,显然是从睡梦中被惊醒。
“林儿?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闭关吗?”
“母妃,孩儿有要事禀报。”平菡林没有多言,只在门外等着齐自诗回房更衣后,一同来到了书房。
齐自诗往火塘中添了些火炭,将茶壶放在炉上温着,而后便在软榻上靠坐下来。她瞥了一眼平菡林手中那柄寒光凛冽的斩心刀,眉心不禁微微蹙起,问道:“到底何事,竟要深更半夜前来?你父王呢?斩心刀怎么会在你手上?”
平菡林深吸一息,努力平复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在软榻前跪下,将手中斩心刀轻轻地放在茶案上。刀锋森寒,映照着他此刻苍白的脸色,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林儿,究竟发生何事了?”见儿子如此模样,齐自诗心中更添焦急,俯身问道,“可是你父王出事了?”
“母妃……”平菡林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声音沙哑,“父王他……他……”
“你倒是说啊!你父王他究竟怎么了?!”见儿子吞吞吐吐,齐自诗心急如焚,各种不好的猜测在脑海中翻涌。
平菡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父王他……魂归星海了……还有王府中的人,都……”
“都怎么了?!你倒是说啊!”齐自诗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语气中添了几分慌张。
“他们……都死了!救乱除暴被人杀了!王府……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平菡林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悲愤,猛地抽回胳膊,将头深深地埋在双掌中。
“什么?!”齐自诗如遭雷击,整个人瘫在软榻上,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多日来的担忧,最终还是最坏的现实。
“是谁?是谁干的?!”齐自诗一把攥住平菡林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声嘶力竭地问道,“究竟是谁?!”
“是……是一个少女,”平菡林努力回忆当时的场景,断断续续地说道,“她修为奇高,至少已是无念境巅峰,父王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手里有一对古怪的铜珠,能喷射出无数淬了毒的银针,王府内的侍卫根本避无可避,不是被铜珠碾碎,就是被银针射中,无一幸免。父王他……他被那银针射中后,经脉尽断,只能眼睁睁地……最后,父王拼尽全力将斩心刀交给我,让我带您和三妹离开……”
说到这里,平菡林脑中灵光一闪:不对,四弟平菡杋根本就不在王府,那父王为何只提到要带母妃和三妹离开?
“铜珠?银针?”齐自诗喃喃自语,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难道是她?!”
“母妃,您知道那少女是什么人?”平菡林更加纳闷。
齐自诗无力地摆了摆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仔细想想,那少女还有什么特征?可曾说过什么?”
“特征?”平菡林仔细回想,“她周身萦绕着一股诡异的气息,而且……而且不像是一个活人……倒像……像一个来自地狱的厉鬼,口里只喊着‘杀杀杀’……”
“哦?”齐自诗眼眸微垂,冷冷地吐出四个字:“上官白芷。”
“啊?!”平菡林大惊失色,“您是说……医圣家那位早夭的女儿上官白芷?可她不是已经死了二十年了吗?”
“不错,”齐自诗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之前得到消息,上官白芷当年并非真的夭折,而是被人炼制成了傀儡,并被种下血令,只能听命于血令主人。而那枚血令几经辗转,如今落到了齐自诺的手上!”
“什么?!三舅?!”平菡林如遭雷击,“这……这怎么可能?!我们与三舅一向和睦,他为何要指使一个傀偶来残害父王?!”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齐自诗冷冷言道:“齐自诺狼子野心,为了达到目的,可谓无所不用其极,这种灭人满门的事情,他绝对做得出来!”
“母妃,我不信……我不信三舅会如此狠毒,我们平家与他本无冤仇,他为何要赶尽杀绝?”平菡林觉得整件事情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认知。
“傻孩子,你还不明白吗?”齐自诗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想要得到天君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