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两边的黑衣人吩咐,“把他捆起来,放到伙房去,等组长发话。”
紧接着就有人拿绳子把我捆了个结实,把手绑在身前,然后抬着就往里走。
一晃而过之际,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常乐的脸。
很快我就被送到了伙房,这里堆满了柴火,什么也没有。那些人锁上门就离开了。
我抓紧机会冷静下来,仔细思考现在是什么状况,他们为什么要对我动手。
刚才来的人提到了组长,显然抓我是火狐组组长的命令。我昨天才和他谈过,今天就动手抓我,是因为我违背了“不闹事”的承诺吗?
在这里埋伏我的人还有常乐,他为什么会在其中?他是和那些组长一伙的,还是有别的身份?又或者是他出卖了我?
但我的疑虑很快被打消,因为常乐也被绑着丢了进来。
我赶紧问他,“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抓了我和你?”
常乐一个劲摇头,哆哆嗦嗦地,一副快要吓哭了的表情,“我……我不知道啊。禾苦突然进来,把我绑了,又问你去哪里了……我不知道,他就把我关在一个小房间……突然他们又说找到你了,我就被抓出来丢到这里……”
他是被从另一个房间抓过来的?那为什么我刚才会在人群中看到他?
难道是我看错了?也有可能,当时灯火昏暗,那些人影面目我看得并不十分真切。如果他真的在那群人里面,肯定会认出我,既然认出我,肯定要向我发声。如果要稳妥地抓住我,拿常乐做诱饵岂不方便。既然没有这么做,那么他确实是和抓捕行动无关。
火狐组的组长,突然抓了我和常乐。如果是抓我,目的还很难猜,如果是抓我们两个,还关在一起,不怕我们串供,那应该就是为了偷渡的事情了。于是我问常乐,“是不是我们两个偷渡的身份被发现了?”
常乐急忙摇头,“不……不会的!”他说得十分肯定,倒让我生疑。但他什么也不肯交代,无论我怎么追问,只会一个劲地认定我们不是因为偷渡身份被发现。我不由得对他警惕起来,不敢再信他说的话,而是把我目前所有捕捉到的信息全部在脑袋里面过一遍,希望能找到破绽。
一夜过去,我什么都没想明白,反而因为太累一不小心睡着了。等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禾苦带人把我和常乐押出了火狐组,而站在门口等着接我们的,是四个白衣服的官差。
官差?火狐组把我们卖了?
其中一个官差甲显然是认识禾苦的,向他鞠躬道谢。禾苦也随之回礼,然后把绑着我们两个的绳头交到官差手上。官差用手里的两叉短棍赶着我们走,到了城里,又交换了一班,送我们进了城内监牢。
这里的监牢和我以前在古装电视剧里见的差不多,地面是坑坑凹凹的湿土,蟑螂臭虫老鼠就在脚边乱爬,路两边是一个个空房间,用粗壮的木头门锁着,里面的人形形色色,我也分不清谁是谁。反正都跟我们一样,双手用麻绳捆着摆在身前,在牢房里无所事事。
我和常乐被推进了一个关了好几个人的小牢房,官差把我们推进去就锁上门走了,连审问的意思都没有。我打眼看牢房里面,那些人面黄肌瘦,身上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裹着泥土和灰。
其中一个一口瘸牙齿,看到我俩进来就笑,“又来两个。”
我并不认识他,记忆里也没有这号人物。常乐看了一圈,没有说话,也把头低下去。
还有一个穿着破麻衣服,一口破锣嗓子沙沙哑哑,还偏偏要高声冲我们嚷,“看开点,没几天好活咯!”
我鼓起勇气,装作平静地问他们,“怎么叫没几天好活?”
另一个绑着鼠尾,还有俩龅牙的人回答了我,“咱们是被抓的最后一批偷渡,过几天要送到神都去砍脑袋,倒霉哟!倒霉哟!晚几天就不抓人啦!”
我想起来魂族少爷告诉我说,他们的到来已经影响了天皇,东瀛政府会慢慢停下抓捕偷渡客的动作,没想到这么快。但为什么还要砍我们的头呢?
听我问了,龅牙回答我,“吓唬吓唬其他的,让他们消停……听说这里来了大人物,神都都惹不起,怕其他地方闹事管不了惹到人。”
我没再跟他们说,而是回头看常乐,“我们果然是被当偷渡客出卖了。”
这次他闷着头不说话了,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常乐现在变得很奇怪。难道他被火狐组洗脑收买了?
过了一会我肚子开始叫起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折腾半日没吃东西,算算时间已经到中午了,我正想着怎么弄吃的,就看见几个牢头来送饭。一个人推着车,一个人把装了饭的几个碗从牢门间隙放进门里。
那种关的人少的还好,到我们这一间的时候,那群人眼睛跟狼一样亮起来,不等放完扑上去就抢。明明大家的双手都被捆得结结实实,他们倒是一点也不影响。我还没反应过来,几碗米饭就已经被抢完了,剩下还有一点饭粒掉在地上,沾了土。那些人也不管脏不脏,没抢到碗的就去抠地上的土,差点连同老鼠屎臭蟑螂一起吃下去。
我看得胃里直犯恶心,再不生跟他们抢吃的的心思,缩进角落就当没看见。常乐饿得肚子咕咕叫,眼看着那些人拿着碗狼吞虎咽,一副饿死鬼的模样,但没胆子上去和他们抢。
那个瘸牙齿也没抢到,抠了点土和米粒混着吃下去了,还跟我们说,“你们不抢,要饿死。还不知道在这里关几天!”
我无奈,冲他咧嘴,“饿死和砍头,没啥差别。”
他立刻笑起来,笑得像破了的风箱坏了的锯子,“看得开啊!”
但很快他就不笑了。牢头们才送完饭,又有几个人过来,打开门,嘴里叽里呱啦说着一口东洋腔的大陆话,“走了走了!上路了!”
牢房里面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他们一个个站起来,刚才还勇猛无比地抢食物,现在都成了霜打的茄子丢了脑子的僵尸,一个一个排着队往外走。
我们被用绳子串成了一串,大约十几个人,跟着官差上了一辆囚车,就往不知道东南西北哪个方向去。我估算了一下,神都在琦玉城南边,我们就应该是在往南走。
看押我们的官差一共有六个人,都穿着整齐的青灰色衣服,衣服前后印着一个“羁”字。他们穿的衣服和大陆人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同,总之那种宽袖短衫和百褶袴裤一眼就能认出大陆人和东瀛人的区别来。
我们走的是大路,但并不是很平坦,偶尔有石头磕着碰着,颠得车上的人跟着东摇西晃。很快板车就进了林子,虽然已经快要入冬,但这里山多林密,倒还显得不那么光秃秃的。
那些在牢里还吵吵嚷嚷的偷渡客们都安静下来,瘸牙齿小声抱怨,说不是过几天才砍头吗,怎么这么快就要到神都去。
龅牙嘲笑他,说从这里到神都还得好几天,可不就得提前走。
我试图理清思路,思考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得罪了那个火狐组的组长,却想不出来。我也不敢和那些官差搭话,毕竟他们说的东瀛话我听不懂。至于常乐,他自从跟我一起被绑了之后,整个人都阴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找他说话。
此刻我倒是有个利器在手,我在纳戒里放着一把水果刀,只要我招出来割断绳子就能获得自由,但我估计不出这几个官差的实力,只凭我一人能战胜他们吗?如果要把所有人都解开,我恐怕没有那个时间。
但我也不能坐以待毙。在这里就已经有六个人,要是真被他们送进了神都,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那就更难逃走了。这么想着,我把手往身下藏,趁着没人注意,从把水果刀从纳戒里面提了出来,刀柄藏在手心里,慢慢地割手腕上的绳子。
我的水果刀不是很锋利,但割断绳子还是绰绰有余,很快我就感觉到最上面的已经断开大半了,于是我加把劲继续割下面的。越往下刀越难控制,但好在我不需要把绳子完全割断,只要割开大半,我就能把手挣脱出来。
我全神贯注在割手上的绳子,并且为了避免被人注意到我的异样,从始至终一直缩在角落里没有动弹,以至于我竟然没有发现,有一群人一直在我们周围跟着。直到从四周的树影里传出喊杀声,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官差们反应很快,迅速摆出备战的姿势。我拿眼睛细瞧来的都是什么人,一眼望去都是大陆服装,才知道来的都是大陆人,估计是什么□□。
这时候我旁边的常乐精神起来,眼睛直直地往那些人中间找,好像是在找认识的人一样。我也跟着去找。常乐在东瀛能认识的,无非就是之前遇到的□□“华夏”,难道来的是勇哥他们?
我正这么想,果然看到两个人印证了我的猜测,一个是老鼠鼻子,一个是胖头陀,他们举着刀正面就冲过来,很快和官差交战在一处。
我粗略估算,来的至少有十个人,多打少应该是占优势的。但我没想到,这些官差并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一人至少能敌二人,华夏那些偷渡客居然占不到上风。眼看老鼠鼻子举着刀就往一个官差头上劈,官差架起手里的叉子挡住,然后一脚踹向老鼠鼻子,居然把他踹开了大半步。胖头陀立刻过来帮忙,一把抱住了官差的脚。官差失了重心站不住,眼看要被胖头陀推倒,但他反应极快,顺势就往地上带,竟然把胖头陀连着带倒在地。然后那官差立刻一翻身压在胖头陀身上,抬手就要打,一旁的老鼠鼻子挥刀砍向他的肩,他立刻从胖头陀身上翻下去躲开。胖头陀借机起身,和老鼠鼻子一起迎战。
这边厢已经混战起来,车上的偷渡客们也坐不住了,纷纷叫嚷着起身加入混战的行列。此刻我加入也不是,坐在旁边看戏还怕被砍,索性起身躲到板车下面去。常乐也跳下车,一骨碌避开混战的人群就往外溜,跑得飞快。
我往他逃走的方向看,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白裙子的人站在远远的树林里,常乐直奔她过去。直到这会我才想起来,我有很久没有听到跟纳兰漱玉有关的消息了,却不知道她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冒出来。
她来干什么?来救常乐?
常乐很快就和她碰面了,但他们没有马上离开,好像是在等什么。
我原本以为是常乐良心发现要回来救我,但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展开。
很快,华夏那群人借着囚犯们人多势众,将那些官差杀得七零八落,眨眼间横尸遍地。
有一个人走到板车边上,拿刀敲板车,“出来吧!”
那声音我记得,是刀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刚才没看到?
刀哥也来了,意思就是华夏出动了一个分堂口来抓人,抓我?还是我和常乐一起抓?
我从板车底下爬出来,看了看四周。
全是熟面孔,都是当初在那个小破屋子里见过的人,刀哥勇哥都在。那些囚犯立刻分作两拨,一拨和这些人站到了一起,正洋洋得意着。另一拨稀稀落落散在人群里,佝偻着背不太精神。一看就能分辨出,那些洋洋得意的肯定是认识华夏的,而另一些人来自其他偷渡势力。
华夏从白河一直跑到这里,难道只是为了抓我和常乐?
刀哥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冷笑,“我倒没看出来,你这么个玩意,竟然逃过了检非违使?”
检非违使,我想起来这个名字,是当时追杀我、常乐和大狸的,手执火枪的特殊官差。那些火枪威力很大,我全力使出水龙斩也只能挡掉一部分冲力。如果是水平差一点的斗师,完全可以被乱枪打死。
既然他知道是检非违使在追我们,那也就是说,确实是他们把我们三个给卖了。只不过我和常乐侥幸逃脱,才没有被抓住。
该死的阴险小人!
这时候,纳兰漱玉和常乐并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我看向躲在远处的他们。他们现在还不走,说明他们和华夏是一伙的,但为什么他们不靠近呢?难道在这场劫囚后面还有其他的秘密?
但刀哥没有时间留给我思考,他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对旁边一个人说,“绑起来带回去,趁着网子没收,还有用。”
旁边的勇哥立刻上前,拿绳子把我捆了个结实。他一看我手上绑的绳子断了,“哟呵”地嘲讽一声,把我捆得更结实了一圈。我就这么被捆得严严实实又被刀架着,冷汗沿着脑门一直往下流。不知道他们这刀够不够锋利,我可不敢拿我的脖子去试。
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叫嚷,“放开老子!你们这些偷渡的混账!”
大家都扭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看,我也跟着转向,就看见两个人押着一个一头红毛的小伙子走过来。那小伙子嘴里嚷嚷,“你们这些偷渡的,一个个疯子!”
我惊呆了,“火狐少爷?”
他抬起头看我,“啊?你在这?!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我摇头,“我也不知道。”然后看向远处的常乐和纳兰漱玉,等着他们给我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