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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九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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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好几天,我的伤虽然还没痊愈,但已经能起身了。身上的绷带在我强烈要求下解开,但右手还是要每天换药和包扎。医师说我右手和右臂遭到非常可怕的高温灼伤,皮肤和肌肉都已经损毁严重,他尽力救治也许能保住右手,但不敢保证这手以后还能用。我自己试了试,一方面我的手被绷带绑得很严实,另一方面我右手确实变得很迟钝,使用起来不是很自如。

尽管源东平希望我多休息,我还是强行要起来走动走动,源东平见劝不住我,遂作罢。

我又问他关于他救下我时发生的事情,他并没有马上告诉我,而是说要带我去见他的父亲,也就是源氏家主。

他领着我从我养病的房间走出来,穿过很长的回廊到了前院,又往主厅的方向过去,我这才意识到这座源氏宅邸居然有这么大,如果没有人领着我,我一定会在这里迷路。

源东平一路走,一路嘱咐我,如果感觉身体支撑不住,就马上告诉他,不用逞强。我说我还行,没到走路都走不动的程度。

在去见他父亲的路上,他告诉我源氏宅邸的一些情况。

原来这个源氏一脉自先祖起就是伏妖的大师,因此格外得天皇器重,一直担任东瀛皇室的重臣,更是能在神都得御赐田地和宅邸。他的父亲如今就在宫廷内任太政大臣。我不懂东瀛的官职,反正从天子脚下住这么大院子来看,肯定是很厉害的官。

至于他说的伏妖,跟我之前在偷渡客里听来的有些相似。东瀛这片岛域与大陆不同,没有大陆常常出没的魔兽,反而有许多妖怪,这些妖怪的来历和魔兽并不相同,普通人也极难对付。但源氏自祖上起血脉中就有极深厚的灵力,使得源氏的族人天然就是善于伏妖的能人。

源东平看我对妖怪很感兴趣,就多说了一点。东瀛的“妖怪”一词,跟大陆话不一样,写作“物怪”,读作“莫挪挪怪”。在他们的概念里,物怪和神明没有区别。这些超出现实的存在来历各有不同,有物器放置多年以后自有灵识和实体,称作付丧神;也有人的意志和灵魂与物交感而产生异变,这种被大多数人称作物怪;还有的则是人因为被不明的东西感染,或者自己的情感异变,变成了非人的存在,这种属于“化物”,读作“八怪莫挪”。更多的时候,普通人是分不清它们的,于是把所有非人的东西都叫化物。

我听得云里雾里,不是很懂,他也只是平和地笑笑,没有责怪的意思。

很快我们就到了正厅。有点让我惊讶的是,我本以为这位掌控着一个巨大家族的源氏家主必定是个非常威严的老人,就像那个□□火狐组组长一样。但源氏家主看上去很年轻,面色也很和善,如果不是他留着和火狐组组长类似的胡须,我一定以为他还没有过四十。

来之前源东平已经告诉我,因为我不是东瀛的人,所以没有遵守东瀛礼节的必要,只要按大陆的做法来就可以了。所以我在那位源氏家主面前,以大陆的拱手礼行过。果然源氏家主并未芥蒂,还让下人拿来蒲团让我们坐下。

这位源氏家主说的是纯正的大陆话,如果不是我此刻身在东瀛,听他说话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大陆。而且他用词非常典雅,语气和缓,倒比我这个大陆人说话还好听。

源东平告诉他我就是来自迦南学院的萧红,源氏家主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又向我道谢,感谢我多次对他的儿子援手相助。我本来想解释一下,但源东平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多说话,只好简单托词几句。源氏家主又问我伤势如何,让我在这里安心修养,又嘱咐源东平好生照顾我,就让我回房间休息了。

源东平带我回到我养伤的房间,命侍女拿了一些茶和甜点来。

到这时候,他还是没有马上要告诉我当时救下我的境况,而是让下人拿过来了一封信。

“这是琦玉城火狐组命人送来的一封信,送信人说,请交给贵府救下的那名海外旅人。”源东平将信交到我的手上。

我满脑子疑惑地接过这封信,拿起来一看,果然信封上写着,“海外人茗音君亲启”。

源东平非但没有对名字提出异议,还问他是否需要回避,我摆了摆手,说应该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然后就拆开了信封。

“致茗音君,

君于危难之刻,搭救吾儿。吾愧为友也。念彼此身份悬殊,不敢再言再会,仅以书信表谢意,实为无可奈何。望君莫怨。

在此,仅将过往查得,纳兰漱玉此人境况,悉数告知。此人非常,请君警惕。

纳兰漱玉,大陆人也。生于南部加玛帝国,纳兰家,长女,不为家族所容,故离家。后至黑角域,入黑商‘今雨斋’。今雨斋,与‘华夏’不容。纳兰氏只身入东瀛,假托失忆,借吾火狐组之力,查探华夏消息,挑唆吾等与华夏对立,复告华夏于城卫。

又,遇君与常乐,以君二人为实,一向城卫检举,二谏吾等协助捉拿,三递消息于华夏,四传信于大陆势力,计划筹谋,精密非常。吾等受其蒙蔽,出手助她,实为无奈。此人不可亲。

愿日后无会。

顺颂冬安。

火狐组,火狐龙吟拜具”

读完了这封信后,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和我料想的没有差别,自从我到火狐组后,发生的一切都在纳兰漱玉的计划之中。不,不只是火狐组,华夏不得已“三羊开泰”断臂自保,少不了纳兰漱玉在背后捅刀的功劳。

这是个可怕的人,火狐组组长说此人不可亲,需要警惕。想来他也不愿意和她打交道吧。

虽然信上说火狐少爷已经得救,我仍旧不大放心。但组长一再说不要再会,也只能罢了。

至于常乐,他选择了跟纳兰漱玉走,谁又知道他将来如何,我已经鞭长莫及。只是我想不通,为什么她要救常乐,如果按火狐组组长所说推算,大概就是她卖了火狐少爷换常乐的命,但把常乐留在华夏也碍不着她的目的。

我合上了信封,将它收到怀里,没有多跟源东平说什么,毕竟这是和他无关的事情。

源东平见我读完信后神色无异,有些放下心来,这才跟我说,“萧红君,我并非不愿将当日所见如实相告,而是那时你身体状况实在堪忧。如今既然君已好转,我就详说当日之事。如果能给予些许帮助,便是我报答当年相救愚弟之恩。”

我想劝他不要再说我有恩于源东君,但打听我是怎么得救的要紧,就没打断他。

据他所说,当时是夜晚,他外出代父办事,乘车返回神都的路上,途径神都湾,在河滩边看见一个浑身浴血的人,手里拿着一把刀,似乎是要自尽。他急匆匆上前拦住,将那个人救了下来,发现这人神志不清,口眼迷茫,问什么也不答,只得先带回府中再做打算。他将救下的人抬进了车里,却见这人闭着眼抬手,不知是在抓什么,很快又放下,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我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我遇到古族人,是在百潼川的大桥那里,怎么突然出现在神都湾的河滩边?便问他神都湾离百潼川有多远。源东平回答,发现我的地方离百潼川大桥至少有百来町的距离。我也不知道这个町是多少,源东平说按大陆的说法,将近二十里,听得我差点天灵盖飞起来。

我居然在重伤濒死的情况下,掉下高崖,砸进湍急的河水里,从百潼川漂了二十里地漂到神都湾,还活下来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命硬,我上辈子也不是什么做了大善事的神啊佛啊,怎么这么经得起折腾?

源东平刚才说的,我实在是想不起来。尤其是他说我想要自尽,躺在车上时又抬手,实在令我费解。我为什么在那种马上要死的情况下,会想拿刀自尽呢?又为什么要抬手?昏迷期间的记忆模模糊糊的,我想不起来。

源东平叹了口气,“虽然我无法想象,但你一定是遭到了非常可怕的事才会如此。好在我没有见而不救,不然实在是愧于为人。”

至此我终于忍不住,打算告诉他实情,“源东平,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当年源东君的事……其实是我……酿成大祸……才害得他……”

源东平讶异地看着我,“萧红君为何作此想?”

我吞吞吐吐地解释,“那时候……源东君中毒了,其实汝兰陵,是有解药的……但是我,我一直没有说……所以才弄错了,结果……”

源东平听到这里,摇了摇头,“萧红君,你所说的,我们早就知道了。我想东君不会因此责怪你。”

“可是,”我焦急地说,“他们本来是有机会的,他本来可以得救……”

源东平笑了笑,伸出手打断我,示意我冷静,“萧红君,你对于人看得太重了。”

“什么意思?”

源东平解释,“请原谅,我并没有说这样是不好的。你是很善良的人,你一定很看重人的生命,所以不惜代价救助东君。但我们并不那么认为。”

我困惑地皱起眉。

源东平看向庭院中的几棵树。那些树不高,但是撑开一片很大的伞。

“萧红君你看,这是东瀛独有的花,叫素云。”源东平示意那些花树。

“素云?”

“是。它盛开的时候,就如同洁白的云一样,层层叠叠,白色的花随风飞舞,是很美的花。在南部还有樱红色花树,被称作霞云。素云花虽美,它的花期很短,不到一月就全部凋谢。”源东平看着花树,慢慢向我讲解,“我们信仰万物有灵。东瀛有八百万神明,想来在大陆是不可想象的吧?”

我点点头。

“生死是如此淡泊的事情,就如同雪会融化,花会凋零,花火会消散,万物在宇宙之中都不是永恒。”他看着那些干枯的枝丫,语调温和从容,那声音也慢慢抚平了我躁动的心绪。我想起来,源东君也是一个这样温平的人,仿佛东瀛人自有的一股平和气质。

“尽管它会逝去,当它绽放时,仍然是美的。”他说着,慢慢地转向我,“它永远短暂,也永远光辉。美与哀,生与死,本就是一体。”

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们竟然是这样想的,活着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就算绽放得再美,如果最终是那样的结局,还不如苟活到最后吧?

源东君……和汝兰陵……

我想起他们二人的面容,那个温平的男孩,那个美艳的女孩。他们相遇,相知,最后如烟霞一样消散。

是,他们的爱意深刻,深刻到命运都分不开彼此。可是他们还是分开了,还是永别了,甚至连话都没能说上一句。就算他们早已心意相通,但连命都没有了,还有什么意义?

或许是看我没有办法理解,源东平歉疚地笑笑,“东瀛人和大陆不太一样,我们并没有那么执着于一人的生死。人与人,人与物,物与物的相遇,对我们来说就是一生之幸。或许因此,我们才有这样多的物怪,因为物承载了我们所有的情。那些原本不懂情的怪们,大约也向往着人吧,才会生出许许多多的故事。”

说到这里,源东平有些害羞地笑起来,“在我小的时候,父上第一次带我和弟弟去看花火。那真是很美的景象,五光十色,把夜空都染成彩色的模样。我还因此落泪了。”

我有些诧异,“为什么落泪?”

源东平微笑着回答,“因为那太美了。就连看到那样景象的我,也变得激动不已。很抱歉我无法准确地传达那样的心情,我想萧红君将来某一日或许能够明白。”

我承认现在的我理解不了。我理解不了源东平说的哀与美,在我看来什么都不如这一刻好好地活下去。娘走了,唐小冬走了,她也走了,如果连我也就这样消失掉,谁还会记得她们曾经活过?

我也理解不了,物,与怪,美,与哀。源东平的确和我不一样,他看到美的同时也看到死亡,他哀伤的不是凋零,而是美本身。

我不懂东瀛人的物哀美,我只知道他在劝慰我,这是他的好意,于是我向他道谢,“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么多。”

没有回答我的感谢,源东平笑着转了话题,“萧红君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什么意思?”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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