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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九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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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双手一前一后握住面前的线,稍稍用力握住。

忽然从线上传来了一道思绪。

“……茗音?是你吗?……”

我被这思绪吓了一跳。这是常乐的声音,他认出我了?从这根线上认出我了?

不知是不是我受惊吓才会失控,我一不小心扯断了这根金线。它倏忽断掉,没有任何动静。扯断它之后,业原火也没有产生额外的反应。

但是,我忽然听不到常乐的声音了。当那根线断掉以后,常乐的声音消失在无数怨愤呼号的海洋中。

“那是因果。”直到这时茨木童子才出声,他说得突然,吓了我一跳。

“因果?”我看向这些线汇集的方向。

“看来你不仅是神使,还带着别的东西。”

茨木童子说的话我没听懂,但这句话隐藏的信息量不小,于是我急忙问,“神使是什么?你说的是什么?”

茨木童子没有立刻回答我,他抬手一掌拦住一个巨大的影子。在我没注意到的时候,又有人面蛇盯上了我。

但它们的攻势并未维持许久,张牙舞爪的人面蛇只扭动几下就都被业原火收了回去,它从一个畸形的章鱼变成了一团黑色的肉瘤。当它开始收缩的时候,那些阴阳师的攻击对它就完全无效了,根本无法突破它的防御。与此同时,迟钝如我也能感觉到,有可怕的力量在业原火身上凝聚,它是在蓄力,准备发动又一次强力的进攻吗?

“可悲的家伙,徒有力量却无法使用。”茨木童子冷笑,“去斩断因果线吧。源氏就能封印它了。”他忽然抬高的声量,“我的力量,借给你。”

话音未落,他一巴掌按在我肩上,拽着我把我推了出去。一股冰冷的妖力瞬间从四面八方向我的身体里涌来,只一瞬间我就感觉到这股力量的威慑。但它并没有恶意,只是进入了我的身体,并且成为我可以调用的一部分。

“等下,要我去斩断因果线?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回头,求助一样看向他。

他金色的眼睛凝视着我我,“用你的意志。”

我只感觉到身体里力量充沛,但却仍旧不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只是茫然地握着这股力量。

后背灼热,像有火焰在燃烧。被茨木童子的妖力浸润的身体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回应,我第一次察觉到原来我还掌握着这样的能力。我重新掌握了自己的身体,从心脏,到指尖。

要斩断因果线。

我还没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只知道,斩断因果线,也许能帮忙镇压业原火,这样源东平他们就能封印它。

我举起双手,带着金芒的水星在掌心里凝聚。这是我第一次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去斩断一个我完全不明白的东西。

我能做到吗?我仍旧在怀疑自己。

斩断因果,封印业原火,这与我想做的事有什么关系?与我想救的人又有什么关系?我想不明白。

业原火立刻注意到了我,它变得慌张起来,连蓄力的节奏都被打乱。它在害怕我?它为什么会害怕?

不,它没有意识,它只是无数人的悲伤怨恨汇聚成的东西,只是在顺应着死去的人们的遗愿盲目而贪婪地渴求鲜活的生命。正如茨木童子所说,它空有这样强大的怨力,却只能毫无目的地破坏。

它不惧怕被封印,因为人的贪嗔痴怨是无尽的。但斩断与它相连的因果,却会让它失去真正的存在。

收缩游移的业原火带动牵连着它的细丝,金色光芒在半空中起伏闪烁,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那些在空中飞舞的细丝,它们连接着谁?被连接着的人们,又是为什么才会和业原火产生因果?那是他们的亲人和仇人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结束这一切。

当我手心里的水光凝聚成了龙的外形,我将手收回胸前,然后慢慢推了出去。

金色的光芒在我眼前照亮,亮得我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本该是水蓝色的龙变成了金色,它坚定且不可摧毁地扑向业原火,所有它经过的地方,那些连接着的丝线一根根断裂。围绕着业原火的因果,在一瞬间断开。那些曾经连接着的彼此,再也无法听到对方的声音。

光芒越来越亮,除了金色的光芒,什么也看不见。那是神的光芒吗?我好像曾经见过这样的光芒。

在那天,那片树林,一切飞速旋转着远去的时候。当我说出了神的指令,玛丽苏的光环在一瞬间破碎的时候。

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很快它就完全溃散。所有的力量在顷刻间消失殆尽。

在一片耀眼的金色之中,我恍惚间看到了无数人影,他们川流涌动,向着不知道是哪里的方向。他们面目模糊,唯有声音清澈。他们念着不同的名字,说着不同的话。

人影憧憧里,常乐的背影一闪而过,他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小心地回头看了我一眼。他的面目和这些人一样模糊,但他开口说话时,声音如泉水一样干净通透。

“对不起。谢谢你。我要去找娘亲了。”

随后,他的影子没入人流,消失不见。

“萧红君!”

源东平的声音忽然响起,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

我揉了揉眼睛,闭上又睁开,抬头看向天空,入眼是漆黑的夜幕,所有的金芒都消失了,所有的人也都不见了。那些细线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源东平急急忙忙地出现在我面前,那张脸神色慌张。他伸出双手按住我的肩,“萧红君你没事吧?刚刚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啊。我做了什么?

源东平四下观望,“茨木童子呢?”

我听他这么问,也跟着四处看,却没有看到那个白发如瀑的影子。

就在我们两个面面相觑的时候,无数道蓝色光束如同冲天的火箭一样升起,将半空中的业原火捆了个结实,开始往地面拉。

“那是什么?”我问源东平。

“是封印法阵!封印法阵终于施放完成了!”源东平说。他的声音极难得地能听出激动。

我没有跟上他激动的心情,仍旧停留在困惑中,“刚刚,你看到什么了吗?”

“刚刚……”源东平的激动被我的茫然打断,显得有些尴尬,“刚刚,我看到你突然消失了,被什么东西拉到了天上。茨木童子过去挡开了蛇,救下了你。我赶忙过来,可是只看到你站在这里。”

他的回答出乎我意料。

但仔细想想,却好像又本应如此。

我斩断的因果线,除了我以外连茨木童子都看不到。我眼中的那片金芒,落在他们眼里又是怎样的景象?

当然什么都不是了。

我心里忽然生起一股空虚的感觉,明明自己好像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情,却不被任何人看见,不被任何人承认。但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做,借着茨木童子的力量,用了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神迹,自身没有任何实感地,就那么斩断了无数与业原火连接在一起的因果。

这些因果连接着的人,也许在茫茫间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唤,也许不经意进入彼此的梦境,在不真实的虚幻里慰藉生死相隔的遗憾。被我斩断了因果之后,就再也听不到,见不到,再也不会在哪一刻得到安慰。

我究竟是在杀人,还是在救人?

业原火痛苦的嚎叫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再次抬起头看向空中,业原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仿佛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它重新释放出黑色人面蛇,试图挣脱阴阳师们的束缚,但是人面蛇撞在阴阳师施展的透明墙壁上就立刻软倒,毫无先前的力量可言。

整个面具仰天发出痛苦的呼喊,黑色的液体沿着面具的眼眶往下流,像是在流泪。它竭力想要挣脱蓝色光芒的束缚,但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只能一步一步被拖着往地面下沉。

“它被缚住了!”源东平激动地抓住了我的手,“快走,我们去神社!”然后拉着我的手就要上马。我从来没骑过马,但他却十分娴熟,被他一拉我就跨上了马背,坐在他身后。他示意我可以扶他的肩,然后双手扯动缰绳,说了句“还请小心”,就一夹马肚,向着神社的方向急速前进。

我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坐在马背上,虽然说可以扶他的肩,但这样起起伏伏地在马背上颠来颠去,颠得我手心全是冷汗,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没抓牢掉下去。好在路程并不太远,我们很快就到了神社。

越是离得近,我才越能感觉到这个可怕的家伙有多么强的破坏力。

之前远远看去,只觉得面具大王身体很大,走近时才知道,这家伙至少有三层楼那么高,还是在被我斩断了因果之后缩小了不少的情况下。经过刚才的大闹,刚才还蓊蓊郁郁的山林一片狼藉,神社也成了废墟。地上横着许多人,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在浩劫里失去了生命。

源东平在倒塌的鸟居外下了马,带着我往里走。

远远地就看见无数白衣服的阴阳师们在施展法术,将面具大王紧紧束缚住。地面上张开了一个巨大的蓝色结界,肉眼可见的,面具大王的身体一点一点被拖入结界之中,想必只要将它封入结界,一切就平顺安稳了。

源氏家主与其他两位大人物一同指挥阴阳师们,一刻也不敢放松地继续着封印仪式。那些阴阳师神色紧张,汗水满面,心如擂鼓。他们身后就是倒下的同伴,但他们一步也没有后退。他们的身体汇聚成了照亮夜空的光芒。

我身边的源东平也一样,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

与我设想的不同,我本以为封印应该是如何激动人心,如何恢弘壮丽的场面。可我半点没有被他们的激动感染,满目入眼只有疮痍和苍凉,除了伤痛和死亡的阴影笼罩,没有任何值得欢欣鼓舞的地方。

妖怪的出现,本来就是灾难。恢弘的热血、获胜的喜悦,只是在掩饰伤痛罢了。

我们走到人群近前时,封印仪式已经进行到了尾声,眼看着业原火巨大的身躯像没入海面一样慢慢在法阵中下沉,它不再挣扎,仿佛一只死去的动物。我身边的源东平凝视着这个带来灾难的妖怪,表情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神色,刚才战胜妖怪的兴奋和激动已经平静下来,他变得有些肃穆,甚至有一些悲伤。似乎目睹着那个刚刚造成了无数死伤的怪物被封印起来,对他是一件悲伤的事。

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自嘲一般笑起来,“对不起,我总是这样,请不要在意。”

我以为他是和我一样想到了死亡的悲伤,于是问,“你看起来好像很难过?是因为业原火造成了很多人死伤吗?”

却不料源东平摇头,“萧红君可记得我从前说,物怪的事?”

我点头。他继续解释,“业原火承载了这片土地上所有死去的人的悲喜思怨。我们虽然说这些不过是贪嗔痴,可终究是人自己的情感。业原火就像是母亲一样接收了亡者遗留的情感,没有自己的意志,只是感念人情,因而它渴望生命,要将亡者的情感传达给活着的人。”

我好像懂了又好像完全听不懂,茫然地看着他。

“对生活在东瀛的我们来说,所有的神明都是不思议的存在。他们因情而化形,因情而行止。他们无法控制地带来福运或者灾难,也承载着我们的一切。人与神明就是这样相伴着同历东瀛千百年的岁月。”源东平缓缓道来,一下子触动了我。

人和神明相伴着,同历千百年岁月。

我抬起头,看向漆黑的夜幕,刚才金光漫天的画面重新倒映在这片黑色的夜幕上。

此刻我产生了几分怀疑。这些因果的连接在源东平看来是如此珍贵,那斩断了无数因果的我,究竟是在拯救,还是在葬送?一路保护我、协助我的茨木童子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是怀着什么样的想法才借给我力量的?

我想到源东平对业原火那样复杂的感情,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浅薄无力的言语无法描述他那时的心境。也许这就是他所说的“物哀”,因为亲眼见到所有逝去的人的情感消失而哀伤。

业原火是东瀛人的神明,那大陆人呢?在那幅壁画之中横亘于天的,那轮金色的太阳。我们和它的关系如何呢,也是这样相伴同行的吗,大陆人对它有这样复杂纯粹的感情吗?

不知为何,第一个进入我脑海中的答案,是反叛者。

那个第一个被神明选择了的,最初的人类。他获得了其他人永远得不到的强大力量,却选择了向神举起反抗的旗帜。

到了现在,这世上所有人变得无比贪婪疯狂,为了力量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别人的同时也杀死自己。

没有任何人能从这么荒诞畸形的世界里得到救赎,也没有任何人能逃避这个世界全身而退。谁还会感念神明呢?至多感念一下努力活下来的自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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