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是不是将这份力量隐瞒起来,也是那位始祖的决定,连自己的族人都不知道,就没有任何泄露的可能。那他在提防着谁?
我下意识用手掩住了口。
不能说。
他隐藏这份力量,隐瞒了千万年,我不能让他的努力功亏一篑。
我攥紧了手,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这是始祖当年感觉到的东西,正是感觉到了这,他才走上了那条路。而冥冥之中,我成为了千万年以来又一个走上了这条路的人,这才是他将纹身给我的理由。
隐约地,我又背上了一个包袱。一路走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背负多少责任了。奇异的是他们竟然也会选择我,明明我是这样一个无用之人,那位早已在逆神一战中落败的两位始祖,究竟在想什么呢?他们给我的这个纹身又拥有怎么样的力量?利用这份力量,我能做到什么?我想做什么,它能帮助我吗?
过往在我脑海中浮现。
赤焰一样的天空,翩然起雾的女子。那是跳舞祈福的唐小冬,为了实现梦里所见那个影子的梦想,她走上舞台,尽全力完成了那场惊世的仙舞。
恍然间我明白了什么。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祭司们拜过先祖,引着我准备离开此地。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个声音。
“不要走!……”
急切,慌张,茫然无措。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女孩子,又像是想要哀求什么。
我站住脚,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可身后只有空荡荡的山谷,和遮蔽天日的密林。
“拜托了……救救他!”
又来了。这次换了个人,是一个年轻男人。他在向我求救,救另外一个人。
同泽祭司注意到我,“怎么了?”
我试图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我听见有人在叫我,向我求救。”
“求救?”同泽祭司皱眉,“平日不会有族人擅自到此处,难道被狼妖袭击了吗?”
我集中注意,试图精准地捕捉声音的方向,等待下一次呼唤。
很快我就又听到了声音。
“求求你,救救他!只有你……”
声音又变成了女孩子。
这次我听得很清楚了,是从祭坛之后更深处的山谷里传来的。
我指向那个方向,“那里,有人,有男的有女的,都在向我求救。”
声音忽然静默下来,我有些疑惑,回头一看,那十七位祭司都用同一种目光在看我。不是怀疑或者好奇,而是一种站在棺材边凝视躺在里面的人的眼神。
我下意识地抖了一下,问,“怎么了……我不该说吗?”
同泽祭司没有说话,反倒是岐山族的祭司发话了,“那里是禁林吧?”
祭司们面面相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我。我也不敢问,只能等着他们做决定。
最后,是同泽祭司下了决断,“先回同泽寨。即使将往禁林察看,也必得先行准备。”
我们回到同泽寨,祭司们被安排到了各自的房间休息。同泽祭司请我和岐山容佳他们两个人到主殿会面。
我到的时候,容佳和胥和胥也在。容佳告诉同泽祭祀说,我在露华村的时候就问过求救声的事情,炯叔以为是有族人被狼妖困住,没有多问。
听过之后,同泽祭司又问我求救声的具体情况。
我将昏迷之中听到的声音和刚才在祭坛听到的声音都详细地告诉她。
同泽祭司思索了很久,才对我说,“你说声音来自禁林,我们只得将禁林情况说与你,才能明白其中道理。”
我点头表示认真听。
“约四百年前,曾有一束光坠落在祭坛后的深谷里。那里本是无人之境,前人不知其缘故,更不知光坠为何物,遂命族人察看。初,联合各族共派十二勇士,无一返还。”
我一下子绷紧了脊背,认真地听她讲述。
“祭司合计,将此行记录在案,后设诸多方法尝试进入光坠之地,至少留下记号供后人可知,仍不可。”同泽祭司一边说一边摇头,“四百余年,先辈遣百人入光坠之地,唯有二三幸存,皆言半路遭遇狼妖袭击而走散,既未知光坠缘由,又不知同伴所在。长此以往,我辈将光坠之地划为禁林,不许族人私自进入。”
听到这里,我已经大概猜到了轮廓。那束光,无论是人还是特殊的力量,一定将那个地方改造成了一个有别于现世的空间,因此所有进入那里的人都被困在那里,无法离开。
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声音,只有我能听到,如果要一个解释的理由,只能是我背上的纹身。
也就是,那位始祖。
我想起来,在昏迷的时候,我听到过一个声音。没有冗余的情绪,平和,淡静,从容,轻柔。
她说,“请帮帮他。”
她说,“他很痛苦。”
还有很多人也在呼唤我。他们也许是十七族后裔,也许是其他的什么人。
他们想让我帮助的,是谁?
不论是谁,我必须要去一次。我要知道他们究竟留给我的是什么,也要知道天族,八彝,还有那高高在上的神,他们背后的所有的故事。
当我说自己决定去光坠之地一探究竟的时候,祭司们都带着惊讶的表情看我。
同泽祭司反复向我确认是不是认真要去,并且一再重申已经有无数族人在那里消失,从此没有音讯。但我答得坚决,最终她同意了我的请求。
得到应允后,岐山胥忽然站出来,也想要去光坠之地。还不等岐山祭司拦他,岐山容佳就跟着说如果岐山胥去的话她也要去。
同泽祭司发话,“让外邦人独自入险境过于无礼,理应派族人陪同。但你二人可明白其中凶险?或许你们再也无法回到族中,也没有族人能够前去营救你们。”
岐山胥很坚定地点头。岐山容佳虽然很犹豫,但看岐山胥如此决意,她也不好意思说不敢去。
最后,同泽祭司拍板,让岐山胥二人陪同我一起入光坠之地察看。
容佳这个小姑娘,心思单纯不作伪,喜怒形于色,任谁也看得出她一门心思扑在岐山胥身上。而且她也没有外乡女孩那种特有的骄矜,我倒挺喜欢她这样不加矫饰的个性,如果她不是有事没事撅我两下。
临出发前,汝兰龙衣给了我一瓶药,让我每天晨起在右手上涂抹。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但是涂上以果然有效,慢慢地恢复了一点知觉,想来不久就能行动自如。
同泽祭司给我们看了以往调查光坠之地的记录,遗憾的是只有两三次记录稍微详细一些,其他的只写明了出发前的计划和准备。根据记录,他们使用了一种十分特殊的记号标志,来标明小队走过的路。
我对此心有怀疑,在这种潮湿烟瘴的深山老林,无论用什么做标记,以百年为单位,一定都会被广袤的植被吞并。
容佳向我解释,他们做标记使用的是代代流传下来的法阵,只要法阵没有被彻底破坏,就能永续。这倒让我很好奇原理,大约等见到时就会明白。
于是在岐山族同泽族和汝兰族给我们准备了充足的物资以后,我们三人向光坠之地出发了。
这一次,我们沿着另一条不同于去祭坛的路出发。我完全没办法在这鬼地方记方向和路,只能老实地跟着容佳和胥。
走出去不到半里地,我分明什么也没看到,他们俩却都注意到了某个东西。走过去一看,在一片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草丛里,容佳指着这里说,“这就是记号了。”
我满头问号地看着他们俩。
胥使用了一个什么招数,一道碧光指向草丛,果然亮起一个小型的结界。结界内的纹路古朴却十分好看,和他们族中的图腾有些相似。
在他们激活这个结界之前,我的确什么也没有在这里感觉到。于是我问他们是怎么发现结界的。
容佳回答,“激活纹身啊。这个结界有纹身就能看到了。”
于是我忙问,我能不能也像他们这样激活纹身。容佳撇撇嘴,“激活是可以,但你又不熟练。而且一旦你回大陆,小心被魂族追杀,学不学都不要紧吧?”
她说的有道理,我就没有再深究。
发现了第一个结界以后,我们很快就又找到了三个。这些结界间隔不远,根据仅有的记载,最后一次出行,他们商定的做记号的间隔是二十方。方是他们计距离的单位,没有对照,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换算。但是从我们见到结界的频率来看,二十方的确很近,可见他们为了探查光坠之地实打实尽了十分力气。
一路上我们都在沿着前人留下的结界走,非常平顺,也没有见到他们一直在说的狼妖。
走了大约两个时辰的路,我已经感觉身体有些疲累了,于是问他们光坠之地还有多远,为什么还没有到。
容佳和胥测算了一下方位和距离,告诉我,我们应该已经十分接近光坠之地的中心。
才说完,我一抬头,忽然被眼前所见景象惊诧,忍不住喊了出来,“我的妈呀!”
就在我们前方不远处,可以看到一座非常宏伟的古城遗址,至少有三丈高,我们在这里隔着层层树影,至多能够窥见它的半砖片瓦。虽然不知全貌,但还是可以想见这是一座宏伟的古建筑。
容佳和胥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也惊呆了,两个人面面相觑,说了句我听不懂的话。
我问,“这不是你们的族人建的东西吗?”
容佳带着一种近乎惊恐的表情看着我,那眼神跟见鬼了没有多大差别,“不……我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
我意识到事有蹊跷,急忙回头看,“这里距离我们上一个结界有多远?”
容佳一愣,“刚刚看到过的呀,才不到三十方。”
“这么说,前面就是光坠之地了。你们以前的很多族人已找到了这里,但是他们都没有回去。”我抬头看着那树影里透出来的暗黄色的石砖,“秘密就藏在这个古城里。”
胥一瞬间就紧张起来。容佳咬了咬嘴唇,稍微提高了一点音调,“不管怎么说,既然到这里了,就好好找找吧!说不定这次我们能找到原因,还能把其他族人都带回去!”
我没有多说什么,怕又立了什么不好的flag。
收束起忐忑不安的心情,我们都沉默下来,没有人说话,一齐迈步向古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