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除草我一边跟他们聊天，问他们有没有人知道天光的事情。

再一次出乎我们意料的是，没有人知道天光，他们祖辈在这里生活了很久，没有记载过什么天光降临。

我和容佳他们面面相觑。

才拔了一个钟的草，容佳就让我别干活了去休息。

我本来想说我没问题，她硬拉着我到旁边一坐，说，“你再动一下，你的腿就废掉了。”

我这才想起来我的骨折才好了没几天。

容佳虽然嘴上没少撅我，但是我的身体情况她居然一直记着，挺让我意外。

坐在一边休息养伤，我闲来没事，就跟离我比较近的居民聊天。

我问他们在这里多久了，他们说记不清了，祖祖辈辈一直在这里。我再问他们为什么只有名字没有姓氏，他反问我姓氏是什么。

我告诉他姓氏就是名字里继承自双亲的部分，他这才回答我，“我们都共用‘天’氏，八彝有别的氏。”

我抓住了他话语背后的逻辑，“为什么单独提到八彝，八彝对于你们来说，是外人吗？”

他憨憨一笑，“不是，八彝是分得龙的力量的首领，他们去别的封地了。”

我回想起曾经听说过的史前神话，还有十七族告诉我的历史，慢慢地能够和他说的话一点一点接上了。于是我继续追问，“你们的首领呢？也是获得龙的力量的人吗？”

他自豪地点头，“当然，首领可是直接得到太初之龙力量的！”

“太初之龙？”我一下子没控制住声音。

他仍然自豪，“是啊！首领可是被神选择的人！”

我倒吸一口凉气，强压着心头的强烈悸动，“你们的首领，我可以见他吗？”

他摇头，“现在不行啦，首领外出了。等他回来你才能见到他。”

我追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回答，“约定之日首领就会回来啦。”

“约定之日是哪一天？”

这个年轻人忽然怔住了，连手上拔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他才说，“约定之日，到那一天就知道了。”

我还想追问，他却再说不出什么了，翻来覆去只是说要我等约定之日。

我抓住约定之日这个关键信息，又去问其他人，每个人都很期待约定之日，却没有一个人说清楚约定之日是什么。

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以后，我已经精神力耗尽，只能拜托容佳一定要帮我问出约定之日是什么。

容佳不太情愿，但是架不住我一再恳求，她终于松了口，然而她也没能问到有用的东西，只说大家都在等约定之日。

我趁着还没有天黑，拉上容佳出门，要把整个古城全部察看一遍，顺带找找刚入古城时见到的黑衣人。

城外廓已经大致察看过，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我们穿过夕阳下落的城外廓直接向内城出发。人们结束了劳作，大多在收拾东西，烹饪晚饭，一路上全是肉汤和菜饼的味道。

我们穿过人流，继续往之前没有去过的地方找。

我们在内城里绕了一大圈，没有人带路差点迷路在这个石头城里。我问容佳记不记得路，容佳没什么好气地告诉我，在山里她肯定没问题，但是这种古怪的石头城就算换祭司来也记不住。

在这里的老人们自顾自说话聊天，偶尔有看向我们的，问我们在做什么，我们说四处看看，他们就继续休息去了。

我注意观察附近有没有黑衣人的踪迹，依然什么也没找到。

绕着绕着我们好像越来越往内城里深入，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楼梯，通往古城第二层。

有四五位穿蓝色衣服的老人在这里坐着，其中一位穿蓝色衣服的老人问我们是不是要上去。容佳问上面有什么，老人说是祭坛，可以上去看看，但是不要破坏祭坛。

我们答应了，老人就带着我们上楼梯。大约是年迈体力不支，老人走得很慢，我们跟在后面只能压住脚步。

上到第二层后，入眼还是石头墙，还有画在墙上的发光纹路，抬眼却看到了落日的余晖。这里是一个很大的天井，我们站在天井边缘的墙上。

老人示意我们向天井中心看。我一眼就认出那画在地上的巨大图案，正是之前在十七族祭坛见到的双子壁画。

老人带我们绕了一小半圈，从另一边的楼梯下到祭坛里。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居民把祭坛设在内城中，而不是另外开辟一块地方修筑。

老人一边走，一边向我们介绍，这地上图画中的人，就是他们的首领和祭司。这里是举行祭神仪式的地方，他们定期将丰收的食物和牺牲摆在祭坛中，向神祝祷，然后将得到神祝福的食物分给所有人，共享神的恩泽。

这里和我知道的历史已经对不上了，按理说祭司和首领如果真的感沐神的恩泽，就不会举起反抗大旗。容佳和胥也有同样的疑惑，但他们都没有询问。

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这些人应该是比十七族更古老的后裔，拥有更接近那支被灭族的大宗族的血脉。

他们说首领和祭司离开，其实是他们的首领祭司，甚至整个宗族都已经不在了。但他们还不知道这个真相，所以一直在这里一代又一代隔绝人世地生活下去。

容佳似乎也得出了和我一样的结论。

在这里并没有其他发现，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祭坛罢了。老人带我们在祭坛里走了一圈，指着墙上的两扇大门，说如果到了祭神仪式，这两扇门会打开，方便大家进来。平时这两扇门是关上的，要进入祭坛，就要翻越祭坛周围的墙。

我看了看这两扇门，也没有发现什么秘密，门外面是害我们差点迷路的居民区。

容佳问那位老人知不知道约定之日。老人笑呵呵地说，“那是大日子，你们如果在，一定要来，会很热闹的。”仍然没有透露有关约定之日的事。

我们谢过这位老人，老人安排了一个小孩子送我们回到居住的城外廓。

我们在房间里坐下，交流彼此的看法。容佳说的和我所想的大差不离，胥什么也没有说。

当下还是不要贸然讲出真相比较好，如果刺激到这些居民，可能得不偿失。明天先以继续打探天光为主，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要知道之前来到这里的十七族族人去了哪里。

就算天光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大家都已经忘记了，但到这里的人不会无故消失，也不会无故不回族中。

又过一天，居民们很早就来叫我们，给我们分了食物，然后带我们去劳作。

昨天我腿受伤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知道了，所以今天安排我去帮忙洗麻线和纺织。容佳和胥一起下地干农活。

我开着纹身跟教我织布的女孩聊天，她教得很仔细。先把已经用水泡软的麻线分成非常细的丝，然后用打结的办法接起来，这种接起来的麻线以十字交叉的方式一根一根拼接，就编织成麻布了。

这种麻线又粗又扎手，如果不是提前泡了一晚上变软，还会更加硬。

一边学着编麻线，我就问那个女孩，有没有听说过天光，有没有见过我们以外的外来人。

女孩说不知道天光，倒是听说很久以前有过外来人，但是他们都走了，没有留下来。

我再如何仔细问，女孩的回答也没有变。

我只能放弃，开始聊一些别的，说说天气，说说手里编的麻线。

女孩很开心地向我介绍，说编织麻线是她的专长，城外廓大部分织物都是她做的。看起来她相当为自己的技能而骄傲。

“这些麻线编织好了，用来做什么？衣服吗？”我问。

“可多了，什么都做！有时候我还帮忙编屐顶呢！”

我不知道她说的屐顶是什么，她说，“就是踩在足下，还有戴在头上，去田里劳作大家都要用。”

我懂了她所指，大概接近于我们的草帽和草鞋。

“那个经常用的话，很容易坏掉吧？你是不是很辛苦，每天都要编？”

“没有啦，每次农忙前才要编很多。”她摆摆手。

“那也很辛苦了，一年就要忙一次。编那么多，要几天几夜不能睡吧？”

她歪着头想了想，“一年一次？好像是……”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就追问了一下，“你们这里种的粮食，多久收成？”

女孩继续编手里的麻线，“粮食很快就收了呀。每次粮食大收，大家都要跳大傩，你们也来看呀，可好玩了！”

我没有被她的话题带跑，“每年收一次是吗？今年已经快要到收成季节了？”

女孩笑容满满地回答，“是呀。”笑得毫无破绽，没有任何一点可以攻破的缺口。

这时候，不远处的光影变化吸引了我，等我捕捉到时，却已经无痕地消失了，像一粒沙滚入沙漠。

我问身边的女孩，“你看到那边有什么东西了吗？”

女孩顺着我指的方向看，“没有呀。”

我可以确信那里之前的确有什么，但很显然我已经失去了捕捉它的机会，只能放弃。

快到傍晚的时候，容佳他们回来了。我们吃过晚饭，再次交流今天探听到的情报。

容佳依然没有打探到有关约定之日的细节，也没有打听到以前来这里的外人的信息。我感觉今天抓到了一些不一样的细节，但是不便现在就透露，于是我干脆提议，先调查到这里，回去汇报情况。

容佳以为我是在打退堂鼓，很瞧不上这个提议，“回去？什么都没有查到，失踪的族人也没有下落，就这样回去，是你怕困难，不想查了吧？”

我否认，“不，我觉得现在我们需要更多线索，回去汇报也许是一条捷径。”

容佳冷笑，“找理由。就是承认自己办不到吧？我可没有你这么容易就放弃。”

我预感到再说下去一定会吵起来，只能忍住想教训她一下的不忿，说，“既然这样，那明天我们就兵分两路，我先回去汇报，你们留在这里继续调查。”

“你回得去吗？”容佳没好气地撅我。

“依靠纹身的力量找结界，应该能找回去。”我说。

“那你回去好了。”容佳撂下这句话，拽起胥的手就出门，把我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她又是这幅态度。我叹了口气，反正我也改不了她，忍忍算了。至少在调查古城这方面她没有含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