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也一觉睡到了中午,而且睡得很沉。侍女送饭进来的时候我俩在床上睡得横七扭八,一点形象也没有。
她伸了个懒腰,一边洗脸一边说,“哎呀,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有你在身边真是安心。”
我不知道她这话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索性当没听见。
到了下午,她又开始给我上课,这次她要我学跳舞。
我没想到她真的要教我跳舞,而且没想到她不仅会跳,还跳得很好。
她的身体非常柔软,舞动起来的时候看着都觉得柔软如和风细雨,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匹绸缎或是一片羽毛。好像她的身体没有血肉和骨头,随时都能变成绢丝滑走。可她的舞并不是无力的,相反到需要用力的地方,她的手臂和腿表现出的力量感,几乎让我有一种她并非花楼女子,而是江湖侠客的错觉。她就像一只鹤,在优雅漫步和振翅翱翔之间自如地切换。
等到我学的时候,我那个动作之僵硬,手脚之不协调,看起来不比鸭子扭屁股强到哪里去。
她一点一点纠正我,“舞者的身体看上去柔软,但并不是真的不用力。相反,每一根神经每一条肌肉都要发力,只有力量恰到好处地协调,才能让人看上去轻松。”一边说一边教我哪些地方发力方式不对,哪里没有用力,哪里用力过头。
我这才明白跳舞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相反对身体素质的要求不是一般的高。
当年唐小冬能够跳得那么好,一定吃了不少苦。
除了纠正我的动作,她还强迫我做大幅度的拉伸。当初白毛死小孩给我训练的时候也没有强迫我拉韧带拉到这种程度,她就敢这么按着我强迫我横向劈叉,然后把我的身体往地上压。
我疼得眼泪直往下淌,像杀猪一样嚎叫,她的力气却一点也没松。
我真是小看她了,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一个抽大烟睡男人的慵懒女人,没想到她认真起来的时候力道完全不输给我,那看似纤弱丰腴的手臂居然能够压得我完全起不了身。
横劈练完练竖劈,不管我叫得有多惨她都下死手给我压韧带,我都怀疑我韧带会不会被她给拉断。被她这么折腾了一下午以后,我整个人连手指都疼得动不了,只能像死鱼一样瘫在床上。
她一边温柔而不乏力道地给我按摩,一边笑话我身体僵硬得像石头。
我实在没力气反驳,只能任她摆布,一边被她捏来捏去,一边自我怀疑。我到底是来这里干嘛的……
今天晚上安国公不来。
我问王婉然怎么知道,她说如果掌灯以前安国公没有派下人过来传话,那就是不来了。
得知安国公不来,王婉然似乎更加自在了一些,不仅拉着我吃晚饭,还一定要喂我。
她用筷子逗趣一样夹起一片鸡脯肉或者虾仁,像哄小孩或者哄男朋友一样让我张开嘴,然后放进我嘴里,还故意问我好不好吃。
我被她这一连串的动作搞得实在肉麻得受不了,但又只能忍着。谁让我被她按着拉韧带拉了一下午以后疼得手都抬不起来呢?我现在就连拿起一双筷子,手都抖得像筛糠一样,只能让她一边调戏我一边喂。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她又给我揉腿揉手臂,一边揉一边给我上课,教如何把控男人的本事。
“你认为,一个男人,追求一个美丽的女人傍身,是为了什么?”王婉然问我。
我回想起我所见过的人。无论是哪种男人,都希望找一个漂亮的女人,是因为跟漂亮的女人传宗接代可以让后代变好看吗?还是像喜欢艺术品一样欣赏漂亮女人的美貌?
我这么猜测,就这么回答,“大概是,喜欢漂亮的身材和脸蛋吧?”
王婉然听我这么回答,就一个劲地笑我,笑完还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哎,你会这样想,一定没谈过男朋友吧?”
我被她戳中了伤口,立刻羞愧得无所适从,只能把脸扭到一边不理她。
她把我的脸掰正,“男人要的,不是美丽的皮囊,那只是附加的东西。”她加重了语气,“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成就。”
我没听懂,愣住了。
“一个优秀美丽的女人只是普通人,一个优秀美丽,但始终依附于自己的女人,才是好的女人。”她盯着我的眼睛,语气非常严肃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那不就是……纯粹想听人夸自己吗?”我结结巴巴地质疑。
“对,也不对。”王婉然摇头,“他们想要赞美,但不是唾手可得的、毫无意义的赞美。要在恰到好处时予他,否则便是无意义的虚伪。”
我皱起眉头,“什么意思?要在他想要的时候赞美他?”
王婉然嗤笑一声,又揽住我的腰,“要是想要就给,那便太无趣了。你需懂他,明白他的骄傲,在乎他的在乎,配合他的自尊。他自满夸耀,你便随声附和。他认真,你不妨与他争执,再顺势输给他。他全副身心执着于一物,你也随他紧张起来。”
我猛然间意识到她这段话里有大学问,于是仔细去听,但还是听了个一知半解,“这,听起来太难了。”
她眨眨眼,故意笑道,“美人都能轻易俘获人心?这么想的话,只会被吃到骨头都不剩。你回想过去,世间事有哪一件能轻轻松松办到呢?”然后她收了笑,“这很难,但好处极大。要懂他所作所为,就要达到他的高度,而你借此表现出的能力,便又证明了你的价值。一介无用花瓶的认可,哪里比得过一位旗鼓相当的对手呢?就如安国公那样的人中龙凤,身边不会缺少阿谀奉承的清客。但唯有你懂他的心思,明白他的志向,给他最想要的认可,他自然知道你不同于常人。”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王婉然说的,是我过去从来没涉足过的领域。但仔细一想,就知道她说的有道理。
正当我想细细咀嚼时,王婉然忽然把我从床上拉起来。
“喂喂!干嘛!”
王婉然不顾我的惨叫,把我推到一个大衣柜前,让我靠着衣柜站着。
“练习体态。”她一边说一边捏我,“头部放松,颈椎直立,把下巴往前。肩膀放松,胸挺起来。不要挺肚子,”她一巴掌拍在我肚子上,逼我收了回去,“腰要自然地直立,不要夸张。屁股夹紧,脚跟贴着墙。”
我被她一会捏这里一会戳那里,好半天才调整到让她勉强满意的状态。
“舞与武,同宗同源,想要在战场上发挥力量,就要学会怎么控制身体。”她说得非常正经,手却一刻没停地在掐我的腰。
“好了好了别摸我了!”我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嘻嘻一笑,转而握住我的手,一边像哄小孩子一样拍打,一边说,“你的身体太硬了,这不利于你发挥身体的优势。女性的身体,本就比男性的肌肉要少,力量要弱。所以你要让身体变得柔韧,才能使你的手段更加灵活。”
我知道她说的是对的,所以尽管她还在调戏我,我也只能忍着。
晚上睡觉的时候,王婉然又抱着我。我已经开始习惯这么挨着她了。
早上起来时,我比她醒得早,穿好衣服洗了把脸,就走出房间,去外面闲逛。
虽然说是闲逛,但我能去的地方也有限,只能在这栋楼里溜达,所以我绕了两圈以后就回来,坐在露台上看风景。
白天的长街很安静,比晚上要安静许多,街上没有什么人,就连房屋都静得可怕。尤其是一个人坐在这么高的地方看的时候,更觉得有一种寒意。
不一会,王婉然就过来了,一边打哈欠一边揉眼睛。
“真是的,把人家丢下,自己跑了。”她语气带着嗔怪。
“看你还在睡,我就没吵你。”我说。
她在我身边坐下,倚在我身上,抬手叫侍女,“去拿点心和茶来。”
侍女答应了以后,低头离开。
我扭头问她,“你为什么总是喜欢靠着我?”
王婉然越发入戏,“喜欢你呀。”
我装作没听到。
她却很认真地说,“我呢,这辈子,已经做不到干净地爱一个人了。所以我喜欢干净的东西。”她说完,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理由充分,无法反驳。
本来我是这么想的,但是转念一想,又开始自我怀疑起来。我真的干净吗?恐怕未必。
吃了点东西,王婉然又拉着我开始上拉伸基础课。
可能是发泄早上我把她丢下的怨恨,她今天下手比昨天还狠,压着我劈叉的时候,我几乎感觉她不是在给我拉伸,是想把我的身体掰断成一截一截的。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这种折磨,痛得嗷嗷叫,她却一点也没有通融的意思,压得我感觉韧带和骨头要一起断掉一样。总之熬到吃中午饭的时候,我已经感觉自己意识模糊,下一刻就要暴毙了。
吃过午饭,我逃回房间睡了个午觉,让身体休息一下。结果没睡多久,又被她拉起来练功。这次是学习下腰。她抱着我的腰让我往后一点点摸到地,然后保持这样的板桥姿势撑着。
虽然说之前白毛死小孩也要我练过这个,但是王婉然显然没把我当人,恨不能直接让我用手摸到脚踝。
结果,我只撑了不到十秒钟就躺下去了,实在是撑不住。躺下去以后,王婉然马上拉我起来,重新摆姿势。
好在她也没那么无情,好歹练一会就让我休息一下,但就算是这样,我也已经累得不行了,直接躺地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我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旁边放上了灯笼。
我枕在王婉然的腿上,不知道是几时睡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难道她就这样一直在我身边给我当枕头?
我摸着脑袋坐起来,“我怎么睡着了,睡了多久?”
王婉然带着笑,“刚刚掌灯而已,不算太久。”然后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等一会安国公要来,我去换件衣服。”
安国公?
安国公谁来着……哦,那个公子哥。
王婉然起身离开,大概是回房间去了。旁边的侍女们也跟着她离开,空旷的露台忽然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晚风吹过来的时候,有点凉。
我揉着胳膊和腿,抬头看已经一片深蓝的夜空。地上的灯火比星星亮,照得根本看不到星空。
放在一边的审判忽然动了一下,一团白色的小团子从里面钻了出来。
虽然说是在花楼里,但我还是把审判放在身边随手带着。王婉然也不阻拦我,反正一般的客人见不到她,不担心我会伤到客人们。至于那位国公爷,他威胁我的可能性比较大。
但我的确很久没让焱仙出来过了。这里一直有人,他这样一个不知道身份的小东西在高手如林的无度天国相当扎眼。为了避免惹到更多的麻烦,只能让他在审判里面憋着,大概是憋坏了。
焱仙一钻出来,就大口地呼吸了一下,很没形象地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呼!小仙仙快要闷死了!”
我伸手戳了一下他,“你见过那个安国公吗?这里的人你认识多少?”
焱仙被我戳得痒痒,翻了个身爬起来,“马麻说的是孙紫英?”
焱仙忽然报出这个陌生的名字,我稍微短路了一会,才想起来安国公姓孙,“好像是姓孙。”
焱仙听我这么说,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故作深沉还是真的很麻烦,“那是个很讨厌的家伙,非常危险。现在的他可能已经到斗尊巅峰了,小仙仙一直在刀里,感觉很模糊。马麻要小心他。”
“斗尊巅峰?”我大吃一惊。
那个安国公,从外表上看是个很年轻的男人,我还以为他最多四十岁,结果他居然是个斗尊巅峰?
这可太超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那另外两位国公呢?不会也是什么厉害角色吧?”我追问。
焱仙歪着脑袋回想了一下,“王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人……”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那个萧家,跟马麻是同族哦。”
“不仅仅是同一个姓,而且是真的同族?”我再确认一次。
焱仙点头,“嗯,他们是远古八族里有萧家血脉的另一支。”
“虽然是同族,但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有和乌坦城萧家有任何联系,我在萧家也不知道有这一支亲戚。恐怕这份血脉关系也就只剩血脉了。”
我这么想着,随口就说了出来。
先前的猜测被焱仙证实,我却没有任何高兴或是得意的感觉,反而觉得悲哀又无聊。而且还有一层难以言说的危机感。
远古八族,现在是我的敌人,是我要提防的对象。
“除了这三个国公呢?这里还有其他很难缠的人吗?”我追问焱仙。
“虽然说无度天国的皇帝不一定实力很强,但他手里握着军队,马麻还是不要正面得罪比较好。其他的话,这里的势力关系很复杂,想要完全避免争端是不可能的。如果马麻不想惹麻烦,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
“我也想走,得把我两个戒指搞回来。”我随口编了个理由糊弄焱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