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斗双方登台后,我习惯性以斗气去打量对方。但是因为场地扩大,我和对手的距离比之前的角斗要远很多,所以斗气只能模糊地探到一个人形,什么信息都得不到。
主持人也换了,听声音就知道不是之前那个小黑屋的主持人。他宣布开始以后,立刻撤出了场地。
远处传来拔剑的声音,还伴随着一句带着嘲讽的低语,“这年头,瞎子也敢来角斗。”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瞎子怎么了,瞎子又不是吃你家的大米长大的,碰上一个给你送人头的瞎子你就偷着乐吧,还逼逼赖赖的。
紧接着对方就向我攻了过来。随着他越来越近,斗气捕捉到的痕迹也变得非常明显,是用剑直刺。
我一闪身避开剑锋。虽然说用手挡也行,但我对这种锋利的东西有心理阴影,何况以我现在的状态,可不敢随便用肉身去接利器,还是先躲为上。
对方见直刺被我躲开,立刻改刺为切,横拉一剑。我向下低头,一个翻身闪到他背后,直接打他后背。
他的反应也很快,立刻转身重新朝向我,然后挥剑就砍我的颈。
妈的这家伙下手可真黑,直接往要害上招呼。
我退后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虽说我如果用斗气护着身体,他不使出斗技未必能破我的斗气护体,但我还是不太敢和剑硬碰。我总有种被它碰到就要掉块肉的感觉。
这种夸大危险对判断战局很不利,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就是没办法战胜自己的心理阴影。
心理阴影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战胜,还叫心理阴影吗?
对方也拿准了我不敢硬接他的剑,干脆就直接连续用剑刺。我一边躲他的剑,一边找机会反击,趁着他一剑刺出来,我立刻上前扣住他的手腕,想要把他的剑夺下。没想到他分毫未动,反而直接用另一只手往我脸上招呼。我抬手挡他的进攻,同时紧紧抓住他握剑的手不让他逃脱。他见被扣住以后没法反抗,一下子有些着急,抬手就蓄力,想要释放斗技。
我简单地判断了一下,如果能一口气打断他,还可以继续缠斗下去,但是没有什么益处,如果躲开,让他空放一个斗技,我也可以调整一下。于是我看他蓄力快要完成,放开他的手,直接往后退。
他果然把斗技释放了出来,但不是柳叔告诉我的千重剑雨,而是在空中凝聚出剑气,然后下落刺穿目标的技能。从斗气规模和声音来看,释放这招要的斗气量不大,但是威力相当可观。
我趁机调息一番,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战斗。这时,对面那个家伙又开口了,“没想到你这个瞎子还挺有本事。”
我寻思你这个人话怎么这么多呢?有一句好词没有?
这时候我才听见,旁边的主持人一直在好好发挥他战场解说的职能,只不过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对手身上,所以一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我们的明星学员死亡捕手又一次向对手发起嘲讽。他看起来胜券在握。而他的对手,这个名叫红的新人,的确没能在他的剑锋下作出有效反击。”
词倒是背得不错,就是这个语气真的太平淡了,听起来像小学生在念课文。
我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到面前这个拿剑的小子身上。如果在不使用等级压制,不使用斗技的情况下,我有没有办法胜过他呢?目前看起来不太行。之前夺剑那一下我并没有放水,实打实地出力了,但是他拿剑的手非常稳,应该是对这类进攻有专门的应对方法。以短打长,我本就不占优势,看来必要的话,斗气压制能用就用。
他有武器我没有,就只能尽可能更多地创造近身作战的机会,让他的武器没有发挥空间。
于是我提气轻身,准备以速度优势近他的身。他的身体也跟着紧张起来,似乎是看出来我有进攻的意思,架起剑,抢在我前面攻过来。
我不和他的剑锋碰正面,尽可能地避开,再找机会偷袭他。这个家伙反应很快,每次不是及时闪身躲避,就是挡下了我的攻击。
几次偷袭不成,我必须转变思路。
单单从身体素质上看,他的速度并不在我之下,这似乎和他的斗气属性有关。他是木属性的斗气,对身体的敏捷性加成很高。
那我的优势是什么呢?除了等级以外,似乎没有任何优势。
就在我停下来思考对策时,他又抢先发动了攻击。先是用剑向我连刺三下,我急忙边退边躲。紧接着他的剑上忽然开始凝聚斗气,看起来是要释放斗技。就在他开始凝聚的下一个瞬间,他忽然再次向我刺来。
这次我来不及反应,被他刺穿了衣领。要不是我用斗气铠甲护着身体,这一剑就能把我的肩胛骨扎透。
怎么回事,他刚刚不是在蓄力吗?不,这一剑的威力跟刚才简单的剑刺不同,说明这本身就是斗技,但是一种发动非常快的斗技。
就在这时,主持人的解说声音不太和谐地响起,“漂亮。死亡捕手用一记漂亮的突刺命中了红。但是好像红并没有受伤,真是出人意料。”
大概是感觉到了异样,对方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问我,“斗气铠甲?你竟然能使出斗气铠甲!”
斗气铠甲是成为大斗师以后就能施展的能力。他能认出斗气铠甲我不意外,但他这么大的反应让我有点吃惊。
“哦,之所以没能受伤,是因为红施展了斗气铠甲。这可是大斗师以上的修炼者才拥有的能力,原来红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主持人那种干巴巴的念课文的声音又响起来。
但我面前这个人忽然像中邪了一样开始喃喃自语起来,仔细一听,都是些说了不太方便过审的话。
这人的嘴里是真没一句干净词啊。
然后,他就发疯了。
他忽然开始毫无章法地进攻,每一下都既快又狠,用那个释放非常快的斗技直接刺我的眼睛、脖子和心口,每一下都冲着把我彻底废掉的目的去。
我实在搞不懂这个家伙的心路历程,但是他突然这么发疯地要我的命,我可不打算惯着他,躲开几次攻击后,直接斗气全开,凝聚在手上,一拳就照着他胸口过去。
他虽然发疯地进攻,但不是真的不要命,看我照着他胸口打过来,他还是抬手挡了一下。这一下就让他吃了个闷亏,退了好几步。
我乘胜追击,也懒得讲什么武学章法,直接上手王八拳,上面拳打下面脚踢。拳头直接照着脸怼,抬脚猛踹他的下身。他来不及用剑挡,又要护着要害,就这么硬生生吃了我好几拳。
挨了几拳以后他才反应过来,大喝一声,浑身斗气爆发,强行将我弹开。
我后退几步稳住身子,再次屏息凝神,重新蓄力。
就听见他气喘吁吁地骂,“****,教官都没打过老子的脸!你******!***!**!”
我才懒得理他这一连篇的脏话,斗气铠甲一开,直接拿拳头招呼他。
他慌忙释放斗技想把我隔开,又是那个从天而降一柄剑的斗技。这个技能消耗少释放快,别的都好,唯一的问题是,锁定不了敌人的话没半点用。
我将斗气转到双腿,再一次加速,直接越过剑气攻击范围,上去就是一拳打在他肚子上,紧接着跟上好几拳。
他强行忍住疼痛,大喝一声“三连突”,然后提剑刺我喉咙。我赶紧往后退,但我和他的距离太近了,而且他这是三连击,每一次攻击都比上一次更强一些,闪开两次以后,第三次实在躲不过,我只能抬手去挡。没想到这一下的威力足以破开斗气铠甲,刺穿了我的手。
我疼得直吸气,同时庆幸要不是抬手挡了,被扎穿的就是我的脖子。
我本以为是我抓住了他的剑,没想到他忽然开始发力,似乎是要释放什么强力的斗技。一股凉意泛上来。
我想立刻甩下他的剑往后退,但我的手被剑扎穿了,不能乱动,必须要顺着剑的方向退出来才行。同时我的脚忽然被诡异的气旋困住,想要挪动要费很大的力气。就在我费劲想要先退后把手抽出来时,我听见他大喝一声,“千重剑雨!”
大意了。我光想着给自己创造近身机会,没想到近身同样也是他的机会,我没有其他能够控制他的手段,一旦被他掌控局面,这么近的距离之下他想要对我造成威胁,远比我对他容易。
现在唯一还能庆幸的地方,就是他只是一个斗师,远比我要低。如果他是一个实力和我相近的对手,恐怕这次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我发动全部的斗气,护住全身。斗灵级别的斗气跟当初斗者时的我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种强度的护盾,我料定他的技能破不开。
他的斗气一瞬间凝聚成无数剑气,一柄接着一柄向我刺过来,如同流星一样。这一瞬间我仿佛回到了当初在萧家,被云岚宗围攻的时候。云岚宗的那群小白鸟好像也是这样释放斗技的。
一瞬间噼里啪啦的声音接连响起,那是剑气撞在我的护盾上然后爆开的声音。只听声音,我都数不清楚到底炸了多少次。这个千重剑雨确实相当厉害,攻击的次数还有剑气的破坏力都让我惊讶。如果换一个大斗师站在这里,恐怕都要被打成重伤。
好在我的计算没有错,当他的攻击结束以后,我的护盾也差不多消耗殆尽。虽然一下子耗费了太多力气让我有点疲累,但总归没有真的受伤。除了我死死捏住他的剑的手。
攻击结束了以后,周围沉默了好一会。我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非常剧烈,像在擂鼓一样。
但突然间,那擂鼓的心跳停了一下。
紧接着是他惊讶到差点失声的话,“你……怎么可能没事!”
然后是主持人同样惊讶的解说,“哎!死亡捕手释放了他最得意的千重剑雨,可是红竟然毫发未伤,这可真是令人惊讶的局面。”
我迅速探查他的状况。
刚才那个千重剑雨应该是一次放完了他全部的斗气,可以说是不成功便成仁的决战斗技。一旦释放过后,身体会因为力竭而陷入僵直。
看清他的状况以后,我也稍稍轻松下来。我把手从他的剑上退下来,尽管疼得我差点抽筋,但现在没有人会阻拦我,所以我完全可以放轻松地慢慢来。
双手获得自由以后,我把剩余的最后的力气都集中在手上,上前,一拳打在他脸上。
他硬吃了这一拳,往后仰倒,根本无力反抗,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我想再上去补两脚,但是一来有点不雅观,二来我也确实斗气耗完了,只能放弃。
主持人开始计数,“三,二,一!死亡捕手再起不能!这次角斗的获胜者是,红!”
我听见观众席传来乱哄哄的声音。有人在鼓掌,有人在喝彩,有人在吹口哨,还有人在大叫,“杀了他啊!别怂!”“这都不弄死他!”“躺地上了还不补刀?!”
主持人没有出声,没有引导我下台,似乎也在等我的反应。
我忽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在这里,胜负并不是角斗的终点,死亡才是。当一方获胜以后,自然而然地就拥有了对对方的生杀大权。而这正是观众们期待看到的。
我转身走下台。
看台上传来了大片大片的嘘声。
主持人则开始调节观众的情绪,“红放弃了杀死死亡捕手,真是令人惊讶的决定。看来我们的死亡捕手捡回了性命。接下来他们二人又将会各自遇到怎样的对手,是否还能维持现有的好运呢?请大家共同期待他们下一次出现在角斗场上的时刻。本场角斗结束,下一场角斗将在……”
我跟着柳叔回了国公府。
柳叔让侍女给我包扎了伤口,等侍女离开后,他问我怎么评价今天的对手。
我毫不客气地说,“那就是个瘪三混混,嘴脏心也脏,打人都是冲着要害去的。而且心态极差,突然就在场上开始发疯。”
柳叔没有否认我的评价,“我以为,你会取他的性命。”
我顿了一下。
虽然我对这个家伙的评价实在不怎么样,但是,伤人性命这个选项,从一开始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柳叔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追,转而开始指点我在角斗过程中暴露出的问题。
我本以为他会批评我妇人之仁,或者告诫我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但他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