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落败十几次以后,动作开始变得迟缓了。不是身体跟不上,而是因为连续落败,对精神打击不小,有点气馁。
但是茨木童子还是一副神气十足、游刃有余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疲累。甚至他也不曾因为获胜太过容易而感到无聊。
起初我完全跟不上他的动作,很轻易地就被他抓到破绽,快速出局。但他一直都很有耐心,等待着我每一次作出与先前不同的反应。
这一次我和他连续过了十几招,已经能够躲开他的攻击并且趁机反击了,但还是不足以对他造成有效杀伤。就在我又一次躲开他的进攻,并且趁机从侧面发起突击时,他以我完全预料不到的速度一个闪身避开,并且轻松钳制住我握刀的手。
好在这一次我的手足够稳,没有像之前一样直接被他一巴掌把刀给拍掉。
我重新拉开距离,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手腕。
在旁边看了很久的源东平远远问,“是否要休息一下,萧红君?”
我擦掉额头上的汗,回答,“现在不用。”我感觉到现在的身体状态并不是疲惫,反而像是刚刚适应这种强度的运动,正在经历的一段调整期,当身体适应以后,呼吸的节奏才能完全跟上彻底激活的肌肉和细胞,从而进入到完美的应战状态。但如果这时候休息,反而打断了这一适应过程。
这种感觉和唤醒纹身的感觉不完全一样,纹身能够激活和强化的是我的灵魂,我还从来没有哪一次能够像现在这样把身体彻底唤醒,这种感觉相当奇妙,不仅感知和控制力飞速上升,连整个人都变得越来越亢奋。
茨木童子气定神闲地站定,作防御姿态,这一次换我先出手。
我提气轻身,比先前能达到的极限速度还要快,迅速切近。茨木童子警惕地盯着木刀的走向和我的动作,瞬间就预判了我的攻势,一个横跳避开我直刺的木刀,紧接着从侧翼向我发起突袭。
我借着直刺的势头再次发力,加速躲开了他的攻击,脚踏地,半转身,一挽花,把刺变反手挑。茨木童子收得更快,木刀在他面前划过,避让开以后抬手直接向我抓来。我反手把刀收在手臂之后,脚往后退了半步,偏身让过这一抓,然后以反手握刀的姿势,将木刀从肋下向后反刺。茨木童子马上反应,往后一跃跟我拉开距离,躲开这一击。
我趁机再次蓄力,重新握住刀,一转身就追上去,再次突刺。茨木童子半转身就躲开了,接着抬手就向下压,似乎要直接将我的脑袋一巴掌拍碎。于是我就地一个前滚翻到他身后,避开这一巴掌的同时爬起来砍他的腰。但他只一个转身错步就让我攻击落了空。我一翻手腕,同时前踏一步,反手再回一刀。茨木童子退至刀背一侧,又要像先前几次一样直接抓我握刀的手。
被他抓到就又算我输了,我索性把刀往上一抛,同时后退收手。刀离手以后,茨木童子的攻击便再无顾忌,反手回掏,就直逼我面门。我一个后仰,向后下腰躲过这一招,同时以手撑地借力反弹,抬腿先后两下踢在他手腕上。我的速度足够了,只可惜虽然精准命中,但力道太弱,完全不足以对他造成影响。但我借着反冲的力道趁势一个后翻,躲开了他挥过来的一拳。
趁着他发力出拳的动作,我用力起跳,借他手臂做了跳板,一个翻身跳到他身后,同时在空中接住了落下来的木刀。茨木童子预料到我会在落地的瞬间发动攻击,已经提前前踏几步,离开了我的攻击范围。
我把刀向着他掷了出去,同时往前踏步追着刀向他逼近。其实拉近距离对他是更有利的,在没有刀的时候,我不能正面接他的攻击。但我必须以近身为契机找到突破点,不然以他的敏捷,我绝不可能在有足够距离的情况下攻击到他。
茨木童子很显然选择了先避开刀锋,再攻击随刀而来的我。我看他准备抬的是右手,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再次加速,一把抓住了飞出去的刀,然后一个虚晃避开他的右手,用力向着他的脸刺过去。
如我所料,这么短的距离即使是他也来不及躲避,匆忙之间只能张开手硬接,于是我木刀的刀尖撞在了他的掌心,隔着他的手掌,抵到了他的下颚。
以茨木童子的力量,正面和他掌心相碰,木刀瞬间破碎也不是奇怪的事情,但木刀在他手里竟然完好无损。看来他大部分的精力不是用在迎战,而是在控制自身的力道了。
“漂亮!”源东平在旁边高喊出声。
我微微喘息着,平复刚才一连串超负荷动作带来的消耗,同时紧紧盯着茨木童子。
茨木童子笑了,将我的刀撇向一边,“总算有点意思,没让我无聊到底。”
我收了刀,长出一口气,“终于赢了你一次。”
没想到茨木童子说,“热身结束了。”紧接着,紫黑色的火焰在他身上燃起。
我诧异地盯着他。他想干什么?要动真格的吗?
但他似乎并不是要攻击。这紫黑色的火焰迅速爆发,蔓延了整个场地,将我和他完全笼罩其中。
被妖火包围以后,我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变成了实质的墙壁,从四面八方向着我压过来。在这种情况下,我连握住刀的力气都快被夺走。
紧接着,火焰盘旋着遮掩了茨木童子,他的身影在妖火之中消失了,我无法锁定他。
随即,我听到了从四面八方响起的声音。
“好好想想,你要保护的人,你面对的目标。考虑清楚。”
我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前方,刚才茨木童子所在的位置。
他知道我要做什么。
木刀没有用了,我扔掉了它。在这里,任何外物都已经没有用了。
我把灵魂之力放到最大,纹身的力量沿着灵魂流淌,随时会被唤醒。但我此刻必须压制它。
灵魂之力开启后,我能够重新捕捉到茨木童子了。其实他一直站在原地,不曾移动过。
刚才的热身,比的是身体的速度和力量。那么现在,考验的是我的灵魂。
想清楚,我要做什么。
我要赢。但我面对的是一个无法杀死的目标,不是因为我不能出手,而是对方的力量远在我之上,我做不到。
茨木童子刚才提示我,不仅要看到目标,还要看到——我要保护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我要保护的人,能在此刻起到什么作用?
对了!我的目的并不是致对方于死地,而是保护人质不受对方伤害。如果搞错了这个最终目的,只会南辕北辙。
那么我应该怎么做?在无法杀死对方的情况下,要怎么保护人质?
当然是——砍掉他伸向人质的手,断绝他伤害人质的可能性。
断绝可能性。
是的,我能够做到,就像当初削弱业原火那样。
想通这一点后,所有的一切都被串联起来了,长久以来一直困扰着我的那个问题有了答案。
我抬起手,灵魂之力透体而出,迅速逼近茨木童子所在的地方。
这瞬间我感觉到,他的手里有什么东西,他正握着这个,等着我从他手里拿走。
灵魂之力迅速将他掌中之物与他的身体隔开,并将它包裹起来。
这一瞬间,借助灵魂感知,我看清了这个东西是什么。
这是一团紫黑色的能量球,虽然颜色不同,但它与天族始祖和岩龙祭司遗留下来的东西一模一样。
我隐约明白了这是什么,将它收归灵魂之中。能量球迅速融入我的灵魂,化作暖流汇入纹身之中。
当我吸收了这团能量球以后,火焰形成的牢笼开始消退,慢慢收归回茨木童子身上,露出背后的真实世界。我们仍然站在剑道馆里,隔着场馆对视。
他远远地站着,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仿佛一个看到学生给出了满分答卷的老师。
倒是旁边的源东平一脸担忧,“萧红君,刚才发生了什么?”
连焱仙也满脸紧张,但我猜他是在担心别的什么东西。
“没什么,切磋罢了。”我回答,然后看向茨木童子,“我赢了,对吗?”
茨木童子仍旧是不冷不热的笑,扔下两个字,“勉强。”
我走向源东平,将刀还给他,“多谢。”
源东平接过刀,呼出一口气,感慨道,“萧红君,你是我亲眼所见第一位能够正面与茨木童子君交锋,并且胜他一次的人。你真的是非常了不起的人。”
我苦笑着摇头,“算了吧,他都放水放成那样了,根本没出力不是吗?”
茨木童子悠悠然走过来,“力量没有用,但招式已尽。算你赢了。”
我还想擦额头的汗,才发现自己衣服湿透了,刚才一番折腾,衣服上全是汗水。
源东平问,“萧红君,要不要换一件衣服?”
我点头,“嗯,我失陪了。”
到更衣室换了一身衣服,把自己重新收拾好,我才走出门。
出来以后,源东平正在和茨木童子他们几个说话,看我来了,就说,“时日不早,晚饭已经齐备,吃过饭早些休息吧。这几日素云花开得好,明天开一场赏花会,源家准备了薄酒,诸君可花下品酒,畅饮一番。”
酒我就不喝了,但我对素云花挺有兴趣,就点头答应。
第二天一早,源家就开始忙碌赏花会,我早上起来时,已经看到佣人们在忙忙碌碌地搬东西,有抬桌子的,也有准备酒和其他吃食的。
茨木童子起得比我早,已经在走廊上站了半天了。他倒是没有看忙碌的人群,盯着庭院里的景观,不知道在想什么。此刻他又隐去了妖怪的特征,大概是照顾普通人的观感,不给源家添麻烦。
我过去跟他打招呼,“早。”
茨木童子看到我,点了一下头,但没回话,继续看那些打理得不错的景观们。
我看着他背后如瀑布的白发,有些出神。
她的头发是白的,因为她是个上了年岁的老人,还是天生异色?
他的头发是黑色,但是被虚无吞炎侵蚀以后,被染成了白发。魂玉说他的头发很软,软得像猫毛。确实很软,很好摸。
焱仙是黑头发,白衣服。黑阎龙是白头发,黑衣服。两个人如阴阳鱼一样,颜色相反,性格也相反,跟黑白无常似的。
茨木童子大概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扭头回来看我,“看什么?”
我赶紧回神,“没什么,想起了故人。”
这时,焱仙打折哈欠走出来,看到我们,一边揉眼睛一边说,“早呀,你们起好早。”
我问,“你本体不是火焰吗?怎么还需要睡觉?”
焱仙笑着回答,“想睡就睡,不想睡就醒着。我还会做梦呢。”
源东平也过来了,见我们都起了,就让我们去洗漱,然后直接到后院素云花林。
源家家主没有来,源东平说家主有事外出了,指引我们各自选座。除了我们几个,还有其他源家的人分宾主落座,我也不认得他们,他们也不与我们打招呼。源东平说,这是源家培养的阴阳师和武士们。
落座以后,家仆奉上来茶酒和点心。
茶倒是没太所谓,我虽然喝得出东瀛茶和大陆茶不一样,但也不讲究太多。至于酒,东瀛人爱喝一种很薄的清酒,味道淡,也不醉人,和大陆的烧刀子不一样,但我不爱酒,也就不陪他们喝了。
倒是素云花确实好看,源家种了十几株,白色的花连成一片,如白云飘落在人间。偶有花瓣随风飞落,别有一种落花的美。
薄酒微醺,几人脸上都浮出淡淡的红色。源东平闲话起源家家常,偶尔还有不少人过来与他碰杯,他一一应下。
我趁人们各自饮酒作乐时,在茨木童子身边坐下。他大概早猜到我要找他,并不惊讶,反手给我倒了一小杯清酒,“喝了,再问。”
我拿起杯一饮而尽,然后捏着杯子藏在手里,怕他再给我倒一杯,“我想听你讲讲,你说很多,是什么意思?”
茨木童子一声冷笑,“这也要问?”
我很认真地点头。
茨木童子放下酒杯,“东瀛,奇花异草多,与大陆不同,听说过吗?”
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