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拾垂着头,昏昏沉沉的,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感觉和什么东西碰撞,肩胛骨被撞的生疼。
座位空隙狭小,几乎没有什么活动范围,亮眼的白光,一切事物都被照的分毫毕现,金黄的光穿过敞开的窗子,映照蓝白色调的座椅,随着缓缓而行的公交汽车前后晃动。
摇摇晃晃间,朝拾醒了,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和一双纯黑的大眼睛对上了视线。
!!!
瞌睡瞬间醒了,朝拾猛然睁大眼,看清了眼睛的主人。
那是一个纯白的人,全身上下只有眼睛是近乎浓稠的黑,不清楚有没有穿衣服,他与车接触的地方没有界限,像是从车里长出来的,比起人,更像是一团人形状的雾态气体。
而公交车的其他座位上,都坐满了这样的”人“。
朝拾的醒来,更像是一个信号分子。瞬间,全车的”人“都齐刷刷扭过头,一双双黑洞般的眼睛聚焦在朝拾身上。
怎么回事?朝拾脑袋发出阵阵疼痛,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刚才发生的事,”人“一圈圈地围拢过来,极端寂静下,幻影般恐怖无声的注视朝拾,公交车猛地开始加速。
毫无准备,朝拾瞬间后仰,头重重磕在椅背上,不等朝拾反应,汽车又忽然急转弯,白”人“们被甩的集体向□□斜,空隙中,朝拾跌出座位,撞在黄色的扶杆上。
顾不上疼痛,朝拾立马转身拉杆,稳定住身形,然而公交车速度还在不断增加,白”人“们又聚拢过来,他们居高临下俯视朝拾。
他们居然在长高!
在靠近朝拾时,它们的身量在迅速增大,缓慢向朝拾压来。
公交车不再转向,而是近乎呈90度向下俯冲,速度跳崖式越来越快,疾风向后撕扯一切,朝拾手臂传来撕扯的疼痛,白”人“更加压近,逼得朝拾不断后退。
忽然,朝拾脚后下一空,他已经退到公交车门了!
车门大开,车速度快的连路都看不清了,只有脚后跟能感受到灼热的气浪。
快!跳下去!!!
刺耳的尖叫在朝拾耳畔响起,求生本能催促他立刻跳车!
明知跳下去会非死即残,可车门外那处光亮的地仍然对朝拾产生出巨大的吸引力,那是在此一困境中唯一有可能活下去的方式!
“哈。”
朝拾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紧接着,他的松开扶杆,没再躲避白“人”,对准他们的方向,径直冲了过去!
疯了!疯了!疯了!
尖叫声锥子般的直刺耳膜,爆鸣声在朝拾脑子里炸开,却怎么也挡不住朝拾不要命般向前冲的行动。
撞上白“人”的瞬间,画面闪烁了一秒,白“人”与朝拾接触处呈现出诡异的扭曲,频闪的黑白方块覆盖住两人的交界处,滋滋的诡异电流声中,朝拾直接穿过了白“人”!
正如朝拾所想,白“人”们无法触碰到他。
无论是迅速增高的恐怖身形,还是脑内尖锐的跳车诱丨惑声,白“人”们目的只有一个:逼他离开这辆公交车。
它们在守护什么?
它们始终没有正面对朝拾造成实质性伤害,而只是利用人内心对恐怖的畏惧心理,制造出危险可怕的画面,那是不是可以说明,它们根本触碰不到他!
朝拾转身望向白“人”群,它们还是和刚开始一样,又迅速围拢过来,试图逼退朝拾。
“啧,真烦。”
朝拾皱眉,不再迟疑,飞奔向车子最前的方向,近乎横冲直撞的冲过一个又一个白“人”,抵达驾驶位。
他想看看,这驾驶位上究竟有什么?
隔离防护门被朝拾拉开,白“人”们守护的东西被彻底展示在他面前,仪表盘,方向盘,朝拾向靛蓝色的驾驶位上看去。
然而……空的。
什么也没有。
无人驾驶,汽车却在一刻不停的持续加速,前玻璃的区域显现出汽车行驶的路线,一条笔直的细线,此时,汽车已经快要行驶到细线的尽头。
那是一片的断崖。
白“人”刚刚还在此起彼伏的尖叫,此时却忽然静默的没有一点声音,他们又都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蜷着身子瑟瑟发抖,纯黑的眼睛紧闭,也不看朝拾了,胸前双手合十,像在默默祈祷。
“彭”的一声,车门被关闭,朝拾坐上驾驶员的位置。
他双手扶上方向盘,忽然饶有兴味的一晃,汽车一个趔趄,差点从细线上甩飞出去,白“人”们抖的更厉害了。
恶趣味得到满足,愉悦感悄然滋生,朝拾的脚需踩上刹车,就要踩下去的一刻,他忽然停住。
然后侧移到旁边,一脚把油门踩到底。
汽车的速度瞬间更上一层楼,发了疯似的冲向断崖,冲进黑暗。
“哈,哈,哈。”
公交内传荡出朝拾并不十分真实的夸张笑声。
他的眼睛扫向服务器中后排座位的成像,那里坐着一个白“人”,与其它白“人”不同,它的眼睛是几乎透明的白色,他始终坐在那里,没有参加针对朝拾的围追堵截,很容易就会被人给忽视掉。
它抬眼,隔着摄像机,扫了朝拾一眼。
朝拾脑子一痛,再然后,就失去了一切知觉。
一一
无边的,恐怖而未知的黑暗。
如同万丈高楼一脚蹬空;接着,黑暗便如滔天巨浪般兜头罩下,将人淹没,拖拽向无人迹可至的幽深领域。
朝拾的一切意识与反抗都在浓稠如胶质的黑暗中被冲散,像是回到了天地未开的混沌蛋壳内部,茫茫然不知今夕何夕。
这种状态不知维持了多久,又也许只是经过了头发丝般细的一个瞬间。朝拾手指轻微移动,触碰到了粗糙木质,才忽然惊觉自己五感已然回归。
四周的一切仍是涂漆的暗,近乎让人怀疑自己的眼睛擅自罢了工。
朝拾略微活动了一下四肢。
除却一开始刚试图起身时,被撞的冒了金星的脑壳之外,他基本确定了自己身上并没有受什么实质性的伤,衣服的也都还完好无缺,没有一丁点擦痕或是拖拽留下来的土灰。
唯一让人感到不适的,就只有这密闭空间内微微泛着的潮湿气息,还连带染潮了一大片衣服。
这是到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