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阴沉，从早上便有要落雨的预兆。虽然不见太阳高挂，但是闷热潮湿得使人宛如行走在泥泞之中。不是个比斗的好日子。

郑和光带着聂焕、柯莳与丁一来到陈国大营的校场，云楼的人也才刚刚到此。校场外围早已站满了受邀前来旁观的求仙者，人群喧嚣，似乎是感受不到蒸腾的暑气一般。

升龙剑宗四人与云楼一队面对面行了礼，郑和光与谢知意坐在校阅的高台两侧，中间是临时担当决断裁判之责的陈国皇帝。这皇帝生得痴肥，哪怕是头顶打着华盖，身旁四个内侍一齐扇扇，他也不住流汗。柯莳看见他身上的袍子都紧紧贴住皮肉了，可这皇帝倒是显得精神，甚至是有些兴奋。

他站起来，于两队少年人中间开始致辞，言辞考究，与外貌不同，算得上是彬彬有礼。郑和光望着越积越重的乌云，只希望他话少些，讲得快一些。不知是因为实在难捱，还是性格使然，这胖皇帝只简单讲过两句，便歇了话头，坐回华盖下。郑和光看了他一眼，倒想起之前恐吓那周帝的言论，不合时宜的有些分神，脑中想过此事的可能性。

“郑兄、郑兄？郑道友？”郑和光回过神，谢知意已经叫了他好几声了。

“抱歉，谢道友刚才说到何处了？”

谢知意调笑道：“郑道友如此心不在焉，可是胜券在握啊？”

见郑和光只是摇头并不接话，他又将话题转了回来：“这第一试，我方将派出弟子高大壮。不知贵宗哪位高徒出战啊？”

谢知意这样问着，视线在丁一与聂焕之间扫过。高大壮已经炼气四层，而对面的聂焕炼气二层，丁一炼气三层在突破边缘。按理来说应当是以弱对弱，不过郑和光若是为了争夺这一局的胜负，将聂焕换下，让丁一上场也不无可能。

郑和光果然叫出列在身后的丁一，叫他与高大壮对行一礼。没有超出谢知意所料，他不甚在意地看过往校场走去的两人之后，又转过眼看向柯莳。这小丫头一个月不见已经炼气六阶，境界甚至比严约更稳固些，他不禁满意地点点头。

察觉到谢知意的眼神，柯莳不由得一阵恶寒，她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站到了聂焕身边去。不过谢知意今日明显心情大好，柯莳如此失礼的举动也只引得他轻笑两声。不知谢知意从何处掏出一把折扇慢慢摇着，他脸上挂着微笑，又看回场中。

虽然谢知意在一开始定规则之时搞了不少小手段，不过他也没有无耻到给三个弟子每人配一件法宝材料制成的武器。郑和光看到只有连阙腰间别着那把小锤子，高大壮和严约所用只是普通铁剑而已，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场中丁一与高大壮已经对过几招，他们用的武器相差无几，都是稍长的双手铁剑，剑技差距也不大，甚至连修为也只是丁一稍低一些。这第一试虽然势均力敌，气氛胶着，但是着实算不上精彩。

剑招无外乎是劈、砍、撩、刺，而攻守之势也在相互转换。方才高大壮还压住丁一的剑，不断发力，转眼间丁一已经滑剑绕到内侧，试图削他的手腕。高大壮收手后撤，丁一又上前转守为攻。

饶是再谨慎的缠斗，随着时间推移也渐渐出现了伤势。你来我往对战了两柱香之后，高大壮一时恍惚，身体右侧还没来得及回转，将无防备的左侧暴露在丁一面前。丁一左小腿发力，右脚前踏做弓步状，同时右臂挥剑，朝着高大壮的左大腿使出一记下刺。

“错了！”柯莳在台上忍不住呼出声。校阅台太远，丁一当然听不见柯莳的声音。不过他在刺出剑那一瞬间就意识到自己错了。高大壮扭身回转，以剑势带动身势将左腿后转半步。丁一虽然刺中了他的左腿，但是伤势不深。高大壮则顺势朝丁一的手腕砍去。

丁一立时收手，握剑朝自己右侧翻滚。但也没能避开高大壮那转身一剑。只是伤口从手腕变成了手臂。两人几乎同时停剑呼痛，高大壮的左腿被他刺了一记两寸深的伤口，虽未划到经脉却也血流不止。

丁一手臂上一道斜划的伤口则快要竖贯整个小臂。他右手几乎握不住剑，猩红的鲜血从左手指缝里不断往外冒。丁一痛得快要眯上眼睛，而他心里面想的居然是“错了！不该下刺他的左腿，应当上提，划他的右手。”

坐在台上的陈国皇帝看见此种血腥情状，微微一骇，便要转头询问两位仙长是否终止比试。没待他开口，校场里的两人又爬起来，握剑继续对决。

顾不得处理伤口，丁一换成左手握剑，右手辅助，便又朝高大壮发动进攻。而高大壮腿脚不便，站在原地以逸待劳。小半柱香之后，两人都面色发白，冷汗直冒，丁一手臂上的血已经沾湿了他的衣裤，对面也同样狼狈。两人互相又添了三两道小伤口，最终丁一灵气不支，被高大壮一剑格开，翻倒在地，难以再度起身。

高大壮拎着剑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前，握剑指住他的双手也在不住颤抖。待到台上的皇帝举起一面三角红旗示意他获胜时，高大壮才吃力地将剑纳回鞘中，弯腰朝丁一伸手。丁一咬着牙，并不搭他的手，只杵着右手肘爬起来。两人面对面，又互行一礼，各自离场。

丁一捂着手，低着头朝台上走着。他忍不住伸手擦了擦眼睛，眼泪和汗水没擦干净，又糊了一层血，看起来十分吓人。早早便有太医在一旁等候，丁一被他们拉住，正在包扎伤口。郑和光肃色走到他面前，丁一不敢看他，仍然止不住地抽噎，不知道是痛还是怕。

郑和光站定，递与他一瓶伤药。丁一也没伸手接，只不住道：“对不住、对不住师叔......我呜呜、我......”

他却看见郑和光罕见地笑了笑，然后道：“做得很好了。”

丁一闻言放声大哭起来：“呜啊啊啊啊啊——不甘心、我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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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谢知意可谓是春风得意，只要再下一场，云楼就可获胜。他甚至有些担心若是连阙第二场就胜过聂焕，那严约和柯莳的对战今日怕是看不到了。这样想着，谢知意甚至有些期待聂焕能出人意料赢下第二场。

“连阙，快去吧。”谢知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你已经炼气五阶了，小心一些的话，对面那个聂焕伤不到你。”

“好的师叔！弟子这就去了！”连阙一手持剑，一手摸着腰间那柄金色的小锤。他的剑倒也是普通的铁剑，比起高大壮和丁一用的稍微短些。因为连阙年纪尚小，个子比柯莳还要矮一些，长剑不好发力。

连阙站在台中间等待聂焕过来，岂料聂焕站在原地不动，朝他走过来的居然是已经炼气六层的柯莳。

“记得，小心他手里的那柄小锤，倘若被他架住你的剑，就换成我的那柄残剑。”柯莳脑中还回响着聂焕昨日的话，她没想到自己的对手居然真的从严约换成了连阙。虽然聂焕确实比她厉害些，但是微妙地她觉得自己好像输给了严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