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红的曦光从山外的云层中漏出,破开了晨间飘渺的青雾。柯莳的队伍驻扎在一颗茂盛的柏树下面,这片山脉中的林木,在地底灵脉的滋润下生得高大异常,四五人合抱的松柏随处可见。虽然卯时正刻已过,冬日的阳光逐渐在天空蔓延,但这密林的底层仍然被寒气与阴暗覆盖。或许是这片地方被灵气覆盖的缘故,倒不算得特别寒冷。
小队周围仍然是三丈开外就一片混沌,唯一的光亮来自于通夜燃烧的土灶堆,聂焕与袁圆围着这堆橙红的火焰忙碌着,在为这个八人小队烹煮早饭。半块腊红鲜亮的肉干在石板上切碎,就着一竹筒米,倒入锅中与水一起慢慢熬煮。甘霖处理好在附近找到的野菜,一同放进锅子中。这个眉毛有些稀疏的少年家中世代行医,不但会认草药,在找寻野菜上面也颇有心得。
丁一举着火把从雾气中归来,他呼出一口白气,然后对这三人打了个招呼:“周围安全,暂时没有野兽的踪迹,只是可惜,杨青昨日睡前设的陷阱没有猎物。”他扬了扬手中的竹枷,空荡荡的。
“辛苦你了。”甘霖上前接过他手中的陷阱,又把它们收拾好,放进行囊之中。
聂焕拿着木签烤着干饼子,三大张扎实的白面饼,被火焰烘烤出焦黄的斑纹,渐渐地蓬松起来,散发出一种纯朴的麦香。这三张饼子和着面前的一锅肉粥,要支撑他们八个人的行程,直到中午。
过了一刻钟,不断搅动肉粥的袁圆闻到了油脂与米粥混合出的,温和又丰腴的香气。她握着勺子轻轻浮开粥面的油脂,舀上来一点混着野菜的青粥。她吹了吹气,伸出舌尖舔了舔,初尝时盐味稍淡,待到这软糯润滑的粥滚到舌根,才品味到它适中的咸香。青菜也煮得软烂,几乎快要融化,那一点点的苦味融进粥里,调和了肉粥的油腻,带来了清新的口感。
袁圆擦过勺子,将它放回锅中,然后返回了身后的帐篷。柯莳已经坐着开始修炼,另外三人,两左一右还在熟睡。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但现下算是特殊情况,五女三男只围着这柏树分出左右,以柏树为界,脚对脚地打着地铺。
袁圆先小声地唤了一下柯莳,待到她睁眼,结束修炼之后,袁圆才又把另外三人叫起来:“早饭煮好了,天要亮了。”
这四人草草洗漱一番,便与外面四人一起,吃着馍馍喝着粥。
两刻钟之后,众人都吃饱喝足,各自收拾了碗筷,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完毕。八人围坐在将要熄灭的火堆旁边,等待着林间的大雾退散,光明重返。
“我们得找到水源,现在各自带的水已经耗得差不多了。”聂焕用树枝在地上画了画:“寻仙镇外那条大河,穿过这森林,源头在东北方向,我在出发之前问过镇上的人。我们走了三天,应该离河很近了。”
柯莳点头道:“今日修炼的时候,也是那边散发的灵气比较多。”
“总得要洗澡,我感觉自己身上好像有跳蚤了。”丁一挠了挠背,大家笑起来,叫他离远一点。气氛轻松了些,等他们三人讲完话,其他人才开始发言。
“倘若我们走错了方向怎么办?”叶枝问道,她便是聂焕她们招收的最后一个人,来自陈国。
“那就换个方向嘛”罗珞珞接到。她与柯莳关系相近,生性乐观开朗。这两人都没有什么显著的长处,但是符合柯莳的“不讨厌”标准。不磨牙,不打鼾,不梦游,也不拖后腿。
叶枝在过去的一旬里,已经成功进入炼气一层了,正在稳住这个境界。罗珞珞稍微慢一些,但是也已经引气入体。杨青和甘霖都是炼气一层,甘霖似乎有进阶二层的迹象。至于袁圆则稍微慢些,她还没能引气,不过袁圆心宽体胖,没有因此沮丧。得益于她的好厨艺与好性格,大家都挺喜欢她的。
杨青想了想,看着聂焕道:“要是我们真能沿河走,捕鱼还要麻烦你。我虽然能够打猎,但是不擅长钓鱼。”聂焕点头应下。
甘霖正在清点他的药箱子,除去在镇上购买的常备药品,他这几天边走边采药,并且每日都会清点一番。该晒干的,该烘烤的,腐败的,他都会分门别类,等到休息时间将这些草药处理好。清点完毕,甘霖如同往常一样说道:“今天也没有问题。”
待众人讨论完毕,丁一又拿出他的八卦盘,口中念念有词,他的卦盘指针指向东北方向。丁一将它收起来,然后道:“确实是东北。”
众人虽然云里雾里,但是不由得信服起来。一切准备就绪,当第一缕光透过雾霭照进幽秘的林中,八人小队就再次背负行装,朝东北出发了。
丁一在队伍末尾,防备着任何可能的袭击。走在中间的柯莳借口鞋中进了沙子,磨磨蹭蹭落到后面。待到与丁一并行的时候,她悄悄问道:“你那个卦盘怎么算的啊?真的有用吗?”
丁一对她眨了眨眼,然后压低声音道:“有没有用,至少打消了其他人的顾虑。”
柯莳心领神会,又挤回了队伍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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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未知前路的山脉里赶路是一件颇为折磨人的事情,抛开翻山越岭的艰苦不提,便是这份迷失在林海中的渺小感,也足以使人心生动摇,更何况还是一群半大的少年人。两千多人在不知尽头的绵延大山中只如同蚁群一般,被高大的树林吞噬不见。
刚刚开始的一两天,这个小队还与许多队伍并肩而行。随着对于山脉的探索越发深入,这些人的路线就越发分散,更别提各式各样的状况已经击垮了不少人。试炼开始的头两天,几乎可以说是蛙声一片,到处都是呱呱呱的求救声。
有的人因为看见树上攀着一条蛇,就慌乱不迭地按响了信号,连带着队友一起被淘汰。遇见虎豹豺狼的人就更不用提,好些人颤抖着根本握不住剑。而聂焕他们看见最奇怪的一种失败原因是因为领队同一位成员吵架,那位成员气不过也打不赢,当场按响了自己的蟾蜍,一整队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做法令周遭几个围观看戏的队伍都呆在原地,很快便有队长要求队友将蟾蜍交到自己手里。
杨青几人也看着柯莳,柯莳悄悄把手里的瓜子放回荷包里,然后道:“我们,应当不会有这种问题吧?”
其他几人不好回答,聂焕倒是带头把蟾蜍递给了柯莳,丁一也有学有样。其余五人自然无话可说,纷纷把拇指大的信号蛙放进了柯莳手里。袁圆见柯莳愣住,拍拍她的肩膀,那张圆脸笑起来:“那请老大你保护好我们哦。”
老实说,柯莳被这种信赖与责任压到有点发抖,虽然平日里也是人群的中心,但是有人实打实地将性命与前途托付到自己手里还是第一次。
种种原因之下,柯莳小队从昨日起便没有遇见过队伍以外的其他人。他们赶了一上午的路,翻过了两座山,在山脚的一片林间空地准备稍作休整,填饱肚子。聂焕正在给锅子掺水的时候,左前方的密林里突然传来了几声惨叫,所有人都听见有人十分凄惨地在叫救命。
一时间,坐着的,蹲着的人都握着剑站起来,按照往日演练的那样,背靠背围成一个圆。那边的惨叫声还在继续,但是却没有响起蟾蜍声。柯莳意识到事情不妙,她站出来对众人道:“你们别动,聂焕和丁一注意防护,我去看看。”
众人同意之后,柯莳立刻提起灵力飞速奔去。她已经步入炼气七层,如今的速度与力量都可媲美凡间最强健的武者,甚至还要略高一筹。事发地离她们的驻地不算遥远,两三百米路对于柯莳而言只是瞬息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