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上的雷雨来得太过猛烈,云清回被一声炸雷惊醒,陡然间睁开眼,窗帘并没有拉得太紧实,缝隙之中透出微光。大半夜的楼上隐约有小孩子在哭闹,她在黑暗里望着天花板朦胧的轮廓,生出一种烦躁感来。
云清回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着水杯,没摸到,倒是摸出半包烟。她索性坐起来,叼着烟靠在床头。聂清归仍然沉沉睡在她身旁,隔壁乐队的主唱和人打架骨了折,她最近被借去演出,穿过大半个城市,凌晨三点才回家。云清回手里把玩着打火机,她摁了火,但是并未点燃自己的烟。聂清归一向讨厌烟味,所以她是从来不会在她身边抽烟的。
微弱的火苗能照亮的地方太少,不过云清回还是能看清聂清归有些疲惫的脸。她忽然又想到,看不见的地方,或许墙角又在渗水,要再去和房东扯皮吗?太潮湿的话,鼓和吉他都不好保养。
鼓和吉他,她想,这从来不该是自己的人生目标。
云清回明白了这夜晚的烦躁从何而来——她已经厌倦了。这种蜷缩在十来平米小房子里,两人互相取暖的日子从来都不在自己的人生计划内。或许荷尔蒙上头时还觉得爱情能抵过一切,漂泊三四年之后,好像就只剩下鸡零狗碎。这种看不见出路的日子她已经容忍得够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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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清归起床正赶上午饭时间,她打着哈欠,将睡衣下摆扯整齐,抬眼便看见低矮的小木桌子上放了许多菜,应该是云清回点的外卖。她有心问一问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却看云清回难得打扮得正式,安静地坐着等她起床。
“怎么了今天?”她抽了张小板凳,和云清回面对面坐着,随手把长发捋了捋。
云清回抬眼看着她,那双深黑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沉静。她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先叹出一口气来。
“嗯?”聂清归偏头对她笑,却听云清回说道:“我要回去了,清归。”
似是没有听懂一般,聂清归朝她的方向倾了倾身子,问:“回去?去哪里?”
“回我自己的家,和父母在一起。”
聂清归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你在开玩笑吗?我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愚人节吗?”
她伸出手去,想要握住云清回的手,但是云清回甩开她的手,认真道:“不是玩笑,我得回去了,下午的火车。”
“那,”好像突然理解了她的意思,聂清归想要说点什么,竟然一时失去言语。她张口酝酿了许久,最后问道:“那我呢?”
“分手吧清归。”云清回专注地看着她,声音缓和,与往日情人间的秘语并无不同:“这样你也可以回家去,聂教授不会怪你的。”
“回家去,继续完成学业,不必再过这种居无定所又碌碌无为的生活。”云清回劝诱道。
“回家去?我、”聂清归心乱如麻,她拉住云清回的衣袖不放,只道:“清回你听我说,我认识了一个朋友,她觉得我唱歌不错,有意向和我签约。等我出道,我们可以......”
“不是我们,”云清回打断了她的发言,而后道:“只有你。”
“我们的梦想就快实现了。”聂清归声音低哑,似是在哀求。
“我说过了,只有你,这是你的梦想,不是我的。”云清回缓慢地眨了眨眼,陈述道:“这从来不是我的梦想。我也不愿意再待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梦想着有朝一日能买什么八十平的房子之类的。”
“你觉得房子太小了吗?我们可以换,下个、不,明天,明天我们就去看新的房子。”
“清归,”云清回对她的逃避毫不留情:“你知道的,不是房子的问题。放手吧,我要回去了。”
聂清归终究留不住她,这一顿饭谁也没吃得下去,云清回拖着小小的行李箱出了门,再也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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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后的日子不过是拉下脸来和父母道歉,伏低做小自是不提。云清回早就明白能屈能伸才是成事准则,至于和不喜欢的人联姻生子,她实际上也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只是偶尔有一回,她路过从前旧居,遇见了聂清归的母亲,那位总是笑得非常温柔的聂教授早已经鬓发班白,显得憔悴许多。
她听说云清回服软回家的事,只问了一句:“那清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