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神都拖着唐仪,两刻钟不到的时间就回到了赤石谷中,先前遭遇袭击的地方。她把唐仪摔在地上,冷声道:“你在此处,将当时情况说来。倘若能以灵力拟出场景便再好不过。”
唐仪咬牙站起,而后左手食指点到太阳穴之上,再一睁眼,双眼金光四射,便有灵气在这金光之中缓慢成型,渐渐地成了几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两个人影站在对面,周身有法宝的灵光遮挡,正是聂焕与柯莳的身影。
唐仪配合着两人的动作讲解起来:“那姓聂的女修先是声称你们是云楼弟子,她二人是什么摘星阁一脉,又说你是云知隐。但始终没拿出证据,颇有些顾左右而言他的意味。我和卢擎并不太信,只是忌惮云楼,不好贸然下手。但她突然拿出一块牌子,声称是云楼命牌。”
那灵力凝成的命牌模样倒是清晰,显然唐仪之前确实是仔细查看过的。李神都见着这块牌子,想起先前无意间瞥见连阙的那一块,乍一眼看上去确实大差不差,脸色不由得就更冷了两分。她催促道:“然后呢?”
“然后她声称还要给我们看一样证据,便趁我们不备,掏出了笛子,引动云气化作一只巨鹰,这才引来了先前云楼那三人。”唐仪看李神都面色不善,只低声道:“我们也是这才信了她们云楼弟子的身份,便火速朝门中去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她二人的去处,按理说你这两位徒孙应当朝后方,也就是云知隐来的方向去了,倘若一直追在我们身后,我怎会不知道?”
李神都见他放出来的神识画面虽不清晰,但是十分流畅,不像是临时虚造的。而唐仪所言虽然乍一听有些匪夷所思,但聂焕身上的秘密不少,加之今日与云知隐交手所见的剑法正与她从前演示的几乎一致,李神都面上不显,但心中已经信了唐仪的话。
她左手拇指抵在剑镡上,却迟迟没拔出千秋雪。李神都斜眼扫了唐仪一眼,见此人面如死灰,此刻已经是坐以待毙了,倒觉得有些无趣。她左手一挥,然后道:“那你走吧。”
唐仪颤颤巍巍睁开眼,瞪大眼睛看着她,不可置信般张了张嘴,却没问出话来。
李神都道:“只要你别再带着人来找麻烦,我便不杀你。”
唐仪当即顿首道:“我以道心发誓,我唐仪从此离开无相门,再不与你为敌。”一言既毕,天上雷动,道誓即成。李神都再没看他,御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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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若是唐仪所言属实,那聂焕与柯莳现在又在何处?李神都御剑飞到高处,此时赤石谷外已是狂风大作。她俯瞰了一圈,平坦的荒地里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李神都神识扩散出去,也确实没有探查到半点痕迹。她只能又返回谷中,沿着云知隐来的方向去。
一路上也是除云知隐三人的踪迹以外,毫无动静。她沿着剑意追溯,走出去七八十里地,发现了云知隐等人先前驻扎的地方,此时还有两个草蒲团放在道路边,没来得及带走。那连阙说的倒也是实话,这三人一路疾行,不像是与聂焕早有联络的样子。
她又将唯一一条岔路,也就是她们先前进入此道的地方搜索了一遍,也毫无踪影。那这条路上还有哪里能藏人呢?
李神都站到了那藏宝石室之前。
她抬手在那石门边上摸索了一番,指头捻了捻新鲜掉落的石粉,这门打开过了。聂焕将神识踪迹藏得很好,不过或许是势态紧急的缘故,那石质圆盘上有些音符还有些微的潮湿,不知道是汗水还是什么。
李神都将那几个带有潮气的减字音符按了按,一阵悦耳的曲调便从石盘中传来,不对,不是这个顺序。
门中的柯莳已经拔出剑来,对聂焕道:“你说外面会是谁?”
聂焕将那青木匣子收了起来,千重水早已融入她的灵台,此时她将那黑匣子拿在手中打开,取出了那柄无剑,虚握在手中,信口答道:“或许是小师叔祖。”
聂焕稍稍站在比柯莳靠前点的地方,听到石盘传来的曲调,然后道:“先前刻玉牌的时候,手上的水没擦得太干净。”
“在石盘上留下了印记吗?”柯莳恍然,怪不得门外的人来来回回总按在正确的音符上,只是顺序不太对劲。
“打个赌罢,你说她要试几次才能打开?”聂焕还有心情和柯莳打赌。
“五次?”柯莳话音刚落,石门缓缓打开了。聂焕将无剑放回匣子里,塞到柯莳的锦囊中,好似什么也没拿。李神都背着光,站在门口抄着手,阴晴不定。
“怎么?不请我这个小师叔祖进来坐坐?”李神都扫了她二人一眼。
柯莳低声道:“小师叔祖......”颇有些哀求之意。
李神都看向柯莳,沉默了片刻而后叹了口气,只道:“此番是我的过错。”她便走进石门之内,顺手合上密室,左右打量了一阵,然后道:“倒也没有什么出奇的,我还以为这里面别有洞天。”
聂焕站在她旁边,掏出那个青木盒子递给她。李神都挑眉:“什么意思?”
“石室里面拿到的东西。”聂焕答道。
李神都从那石凳子上起身,也没接这个盒子,又仔细地将这个密室打量了一遍,便不再多问,只道:“回去吧。”
柯莳应了一声,聂焕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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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之时,李神都驭着飞舟已经离开了无相门的地盘。
“今日之祸,是我肆意妄为之过。我忘了此行并非孤身一人,做人师叔祖,没护住晚辈,实在是......”李神都坐在船头,对柯、聂两人道歉。又拿出数件法宝递给柯莳,稍作补偿。
柯莳趁机道:“若非是无相门心怀恶意,我们怎么会遇袭呢?若拿赌博之事来分说,我们也不过是顺着他们的规则行事而已。小师叔祖不必太自责,况且我们两人也没有受伤,都是聂焕急智......”
她不提还好,说到聂焕,李神都冷哼一声,柯莳只觉得头皮发麻,还以为只是云鹰和石室的事情,还想再劝。聂焕坐在她旁边,伸手拍她一下,示意柯莳不要再说话,然后自己说:“今日十分疲倦了,小师叔祖有话不如改日再谈?”
李神都看了柯莳一眼,又看向聂焕,此时觉得她一副淡然模样倒是和那云知隐有些相似。于是李神都揉了揉额角,对这两人挥手,示意她们散去。
李神都坐船头,聂焕坐船尾,柯莳躺在船正中的屋子里,三人各怀心事,一夜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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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夜过去,竟好似无事发生一般,柯莳早上修炼之后,出了船舱,看见李神都与聂焕正坐在船头下棋,李神都正念念有词道:“你是不是藏了我一子?我方才看见了!”
聂焕道:“小师叔祖输了棋便这般无赖么?”
李神都道:“你把右手摊开与我看!”
聂焕施施然伸出右手,手掌洁白,空无一物。
“左手呢?”李神都又道。她话音刚落,柯莳脚边竟无声无息落了颗黑子。她下意识一脚踩住,干笑道:“早啊。”
聂焕转身看她一眼,微微颔首算是招呼,又看了一眼柯莳脚下,便继续和李神都对峙去了。李神都却道:“柯莳,你脚下是什么?”
“哈哈哈,我脚下,”柯莳脚下微微用力,再挪开之后,只剩下一滩黑色粉末,她硬着头皮道:“许是哪里踩的污泥吧......”
李神都皮笑肉不笑地刮她一眼,拂袖而去。
柯莳见她离去,不由得松了口气,悄悄挪到聂焕面前,低声问:“没事了?”
聂焕“嗯”了一声,倒是没有多说,柯莳只觉得大石落地,便见聂焕起身回船舱去了,连忙问:“你要做什么?”
“写道论啊,我筑基了。”
柯莳跟去,见聂焕自纳物袋中拿出一沓纸,已经写了两页提纲了。她略略扫过一眼,却是写低阶修士应当如何使用清净咒来清洁衣物和身体的的一篇文章。
聂焕的意思是,清净咒要求施术者将灵力与神识覆盖至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气孔,而后在瞬间放出灵气,将污垢冲离体表。这种法术对于神识的要求过高,低阶修士难以运用。何不制作避尘的符咒,又或者锻造一种能够将人体或者织物的污垢吸走的法器,让低阶修士们不必再为搓衣服洗澡之类的问题烦恼呢?
聂焕写了三种构思:其一,避尘符咒,只需要佩戴在身上,便可长时间为修者覆盖一层薄弱的灵气,驱散灰尘。不过这种东西显然只针对衣物之类,低阶修士本体产生的污渍难以祛除。其二则是炼制一种可以容纳下修士的大型法器,将修士置于其中,便会有强烈的吸力吸走污垢。不过炼制起来想必颇为复杂,而且效果如何尚且不知。至于其三,聂焕提出或许可以简化清净咒的步骤,并且辅以别的法术短时间内增强修者的神识,两两相加,低阶修士便也可以使用清净咒了。
想来聂焕应该会重点论述最后一种方法,这种法子看起来有相当的可行性,不过简化法术的举动在东洲十分罕见。因为自道一宗以来,东洲道门奉行道一之法即为真理,虽一字不可更改也。这种论调不仅在东洲,便是在中州和南洲也受众广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