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焕今晨输过一场,李神都那句做饭倒不是虚言。不过柯莳自从入了小云峰,便循的是规矩的修行之法,再少有进食的时候。柯莳本还在心中纠结到底要不要推辞,岂料刚被拉到云归崖,便见聂焕入了后厨房,端出一碗热腾腾的蒸菜来,原来她早早便将那菜装上了蒸笼,一早上过去只待开吃了。那边李神都也两手捧着个饭桶走了出来,这二人齐齐看着呆站在院中的柯莳,似是在催促她去拿碗筷。当真是盛情难却,柯莳便只有乖乖钻入厨房,取出三副碗筷的份儿。
就在柯莳摆上碗筷,又去炼器房内抽了一张椅子的功夫,聂焕又拌了一样清口的小菜,顺带还将昨夜泡下的泡菜也细细切了一碟端到桌上。虽说只有三菜并无汤,不过李神都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坛子果酒,将三人的酒杯倒满,也算是凑了一汤。
那装蒸菜的粗瓷大碗上扣着个盘子,聂焕左手稳稳当当地拖住大碗,右手摁住瓷盘,一翻一倒,一盘漂亮的扣肉便被放到了桌上,油脂的香气混着梅菜的咸香扑鼻而来。柯莳听见自己肚子里咕噜地翻滚了一声,再想不起什么推辞不推辞的,先不先舀了一大碗饭,便伸出筷子夹了一片扣肉。
这扣肉当真做得不错,巴掌大小的一片,小指尖一半宽,聂焕的刀法自然极好,片片切得匀称。这肉是选的五花三层,肥瘦相间,纹理分明,肉片在酱汁中蒸过,原本的鲜红颜色化成诱人的酱红色,那肉片顶端的一点猪皮是在油中滚过的,蒸过之后带着一点皱,变成与瘦肉不同的,更加鲜亮一些的腊红。
柯莳吃这种片状的菜或者肉时,总爱把它们覆盖在米饭上,而后筷子两端一夹,将饭裹在里面,再一口塞进嘴里。不过这肉片实在太大,她一口下去只咬下一半,最外层扣肉的油脂入口即化,而瘦肉也蒸得散烂,稍微嚼两口之后,这蒸肉便在嘴里融化掉一般,与热腾腾的米饭拌在一起。这时候就转化了带着一点油润的,粒粒分明的米饭的口感。咸香的肉味在唇齿间萦绕,油香自舌尖一直浸染入胃里,对于长久辟谷斋戒的人而言,这种冲击是难以抗拒的,不过吃得太急却容易犯恶心。
柯莳连吃三片之后便有些反胃,聂焕将那碟泡菜朝她的方向推了推:“清清口。”
她瞧见这碟子莲花白似是还没有断生,心下有些疑惑,不过仍是伸了筷子去捻了两片。柯莳本以为这泡菜应当是酸的,入口的味道却大相径庭,只是微微的酸味,更多的是莲白本身的鲜甜味道,甚至于比原先更甜一些。冰冰凉凉的酸甜泡菜瞬间扫去了胃中的不适感,柯莳单吃了小半碟之后,才想起那盘扣肉。不过她学聪明了许多,只将一片扣肉在碗中细细剁碎,又夹了一夹梅菜与之搅拌在一处,米饭混着梅菜肉碎一同吃下,果不见方才的油腻感。聂焕吃过一碗便罢,而柯莳连吃两碗饭才停下筷子,坐在对面的李神都便只就着那碟拌菜里面的花生米喝着小酒。
这日下午本没有什么要事要做,三人久违地聚在一起闲聊起来,柯莳说完这几年来的见闻话题又转回方才那顿饭上:“聂焕,这泡菜怎么和你之前做的不一样?”
“这种泡菜只用极短的时间便能成,就是要留它那点生甜的气息。你今日吃的这碟是我昨晚泡下的,若还要快些,只需一上午便能成。”聂焕道。
“这个我也想学。”
“唔,现在懒得再去挖菜了,改日再教你。”
柯莳自无不可,便约定道:“大比之后如何?一旬之后便要开始选拔,还是这个要紧。”
聂焕点头应下,又闲谈二句,和李神都道:“那我这便去问问冯师侄是否有意与我们一起参加选拔,也和丁一他们说一声。”
这位冯师侄便是当年卖给聂焕与柯莳阵修材料的冯道周,他的修为还算不错,现下百岁出头,迈入金丹境界已经有四十余年。冯道周是临水岸楚长老的弟子,按说应当与楚三十七一同参加大比选拔,不过聂焕因着炼器阵法的事,时时向楚三十七讨教,却是早知道她无意参加东洲百年大比的。只是她门下弟子们不知道该投何处,聂焕若是替她分了这担子,说不得还要受楚三十七一声谢。
不过她到底与冯道周没那么相熟,心里也不清楚他是否愿意。聂焕御剑飞过剑庐,向下瞥了一眼,又感叹可惜卫行自觉是一个炼器师,又疏于修炼,年过百岁才入金丹,不愿参加大比丢人现眼,不然便是把他硬拉上凑个数也行啊。
飞过剑庐又往东去了一刻钟,聂焕才踩着飞剑缓缓落地,临水岸顾名思义是靠近升龙潭的一片平地。这地方比弟子峰稍大些,住的是升龙剑宗最少的几类修士,例如阵修、符修、音修还有一些平日里几乎见不着面的古怪人。楚三十七的小楼在临水岸最深处,靠山的地方,用她的话说这处背阴地能养出上好的青泥。聂焕于阵法一道并无她这样的执念,自然分不清背阴不背阴的青泥的好坏,不过她下地的时候还是注意了一下,踩到楚三十七胡乱设置的阵法还是小事,若是不小心又踩到她养的什么泥地里,下场如何,那位大大咧咧的冯师侄已经演示过许多次。
进楚三十七的院子不需要打招呼,只用来人解开她门上阵法便可以自由通行,阵法的内容倒是看她心情数日一换,今日是一个幻阵,门上画着些歪七扭八的线条,看起来不像是一般阵法那么规整,多看两眼便让人眼睛晕得慌。聂焕眨了眨眼,透过这些线条去看门板上的木纹,顺着木纹上流动的灵气,察觉出被线条隐藏的阵眼。她右手指尖附上点灵气,往那东北角的一道青色线条一划,这门上乱七八糟的颜色与线条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木门“吱呀”一声就敞开了。
这院子从外看起来小而简朴,内里倒是布置得十分精妙,处处是花草树木,又有假山流水,这些景致却都是楚三十七布置的阵法。聂焕并不乱逛,也不多看,只沿着那条白石铺就的小径走着,穿过前厅之后,到了中庭。楚三十七正坐在中庭的池边,身边围了三两个弟子,正在教授如何用流水布阵。她抬眼看了聂焕一下,心不在焉道:“今天倒是解得快。”而后便又与弟子们继续讲解起来。
聂焕也走过去,并不打断她,安安心心听完后半截,等楚三十七讲完之后,才对她拱了拱手:“楚师姐。”
“什么事?有话快说。”楚三十七向来不耐这些东洲的虚礼,张口便是催促。
“我师父有意参加选拔,只是如今还差个金丹修士入队,她遣我来问问楚师姐是否有人选?”聂焕客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