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檀道:“元礼这小子,区区金丹修为也敢称君?成日里不务正业,只好沽名钓誉,我看这次比试,这小子非把我的脸丢光不可。”她嘴上是这么骂着,脸上倒是有些微得意神色,是常见的以骂代捧的戏码,柯莳这些年算是见多识广,此时也不怪,顺着话茬继续夸了几句,这番对应才算结局。
柯莳收了话题,林檀自有赵芝去应付,她又去看聂焕,聂焕此时又撑着脸换了个方向,仍是往八方谷众人看去。柯莳以为她仍是好奇八方谷的装束,视线微移,却见李神都也抿着酒,朝那边看。柯莳便顺着二人视线望去,西部最末尾的小桌边上,独坐了一名女子,仍是八方谷红白的装扮,却未戴头冠。她此时侧头看着窗外,只见及腰长发在末尾用月白发带束起,使之不至于四处纷飞罢了。同时被三道目光注视,便是再迟钝的人也当察觉,那女子转过身看回来,目光正对上柯莳,烟灰色一双眼睛,好一个玉骨冰肌的美人。她见是柯莳,只微微一点头,尽了礼数,便又转过头去专心欣赏景色。
柯莳回忆了一番从前,去八方谷时的确是没有见过这位女子,而对面其他四位金丹修士,她或多或少有些印象,皆是林檀的徒弟。柯莳看向聂焕,聂焕对她眨了一下眼,似乎是看出柯莳的疑惑,她微微朝那边扬了扬下巴。柯莳顺着她几不可见的示意朝那女子腰间看去,她腰间的系带并非是内门弟子的金色,而是外门弟子的白色,难怪柯莳刚才觉得似有不谐之处。
因为她是外门弟子,所以不能和那些内门弟子一桌?这似乎太过。再者八方谷居然能让外门弟子选入大比之列了?柯莳倒也没听说八方谷已经如此不济的消息。她心里很有些疑问,然而不能表露,决定按下此事,稍后问问师长。
一顿饭吃得再长也不过一两个时辰,八方谷的修士们先走一步,他们的灵兽还寄放在天涯亭附近,需要回去照看。
“师父,八方谷今年有外门弟子入选?”在前往通路阵的路上,柯莳忍不住发问。
赵芝也有些不确定,他方才在席间并未听林檀提及那位外门弟子,背后或有隐情,贸然询问甚是不妥。他只能摇了摇头,然后提醒道:“想来这位弟子必有过人之处,你们应当小心。”
金丹弟子们称是,柯莳寻不到答案,又去寻李聂二人,她俩先前盯着人家看了许久,说不定有些说法。李神都坐在船首与聂焕对弈,柯莳轻步走上前去,扫了一眼棋局,很有些焦灼,也不好开口。她便盘腿坐下,耐着性子观棋,过了一刻钟,李神都一角沦陷,被聂焕吃了数子,陷入长考。聂焕忽然抬头,对柯莳道:“你看见她的颈项了吗?靠近琵琶骨之处。”
她稍有不解,转眼便明白聂焕说的正是先前那位女子。柯莳摇头,之前只注意到女子的腰带,她的脖颈几乎被长发挡住,看不出什么。只能老实开口问:“没有注意到,她的颈项怎么了?”
“有一片红色的印记,像是蛊迹。”聂焕问:“我记得八方谷只御兽,不通蛊术?”
柯莳点头:“东洲宗门除了净天泉的医修们研习一二之外,别宗不修蛊术。许多门派认为蛊法残忍诡异,不合道一之法,斥之为歪门邪道。蛊术在南洲盛行,便是中州那等混乱之地,也最多是靠南的宗门偶有习之。”
“也不只是道统不同的缘故,”李神都下定决心落下一子,顺口补充道:“养蛊炼蛊要消耗大量的人牲,东洲修士们虽说高高在上,但也不至于虐杀辖地的凡人。中州修士们斗争不休,损耗颇高,因此将凡人们视作宝贵的资产和后备力量,不到不得已时,一般不轻易消耗凡人。南洲则不同,南洲宗门圈养那些没有天赋的凡人,最终目的就是让他们试毒炼蛊,成为肥料,凡人性命当真不如蝼蚁,所以蛊法只在南洲兴盛。”
柯莳若有所思道:“如果她不是中了蛊,那便是异类,怪不得......”
又行片刻,众人来到城中的道宫。此处道宫由东莱剑宗设立,门后的广场处有一扇石门,门边盘坐着一位秃顶长须的老者,周身并无灵力波动。但当此人将手放置于石门框上,那扇厚重的大门缓慢地平移开,露出一个六尺见方的漆黑空洞,神识与灵力探入,皆不见回响。广场上有三队人马,黄袍的万象宗的修士早已等候在此处,领队之人对着开门的混元境老者一礼之后,带着弟子们踏入其中,随即消失不见。
八方谷的人正在检查身边的灵兽,待会儿要与这些同伴一同进入通路阵,为防止意外,须早做安抚,还得加固束缚,避免灵兽们因为惊慌而卷入乱流中丧命的危险。
那外门弟子仍是站在队尾,漫无目的地四处打量着,不见其他弟子同她搭话,也未见到她的灵兽。柯莳离她不远,看她孤零零的模样,有些不忍,便上前道:“在下升龙剑宗柯莳,不知道友高姓大名?”
女子抬眼看她,那双烟灰色的眼睛近看有些像玉髓,她顿了一顿,显然有些意外,然后抬起双手,对柯莳行了个礼:“八方谷师凌雪。”
柯莳瞧见她左手的纱袍下有一节蛇尾飞速溜了进去,正要和她寒暄两句,那头八方谷的弟子叫了师凌雪的名字,看来是已经要出发了。师凌雪只好对柯莳点头,道了句“失陪”,而后快步离去。在她扭头的刹那,柯莳看见了,她左颈上有一道猩红的繁复印记,自耳后一直蔓延到衣领下。柯莳回忆起在青灵峰学过的一些皮毛知识,这印记确实像蛊术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