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归正传,吕闻潮见几人入观,抬手为她们沏了三杯茶,招呼李神都等人快坐,看起来没有什么架子。入殿的三人却不敢怠慢,又是郑重行礼道谢之后才好接茶。按成例地,吕掌门问过李掌门是否安好?小友们远道而来是否劳累?在东莱的居所是否舒适之后,才开始聊一聊闲话。却是先从柯莳开始。
“久闻柯小友的名声,老夫一直没等到小友来东莱游玩,心中甚憾,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啊。”吕闻潮笑意盈盈,眼角的褶子越发地深。
“吕掌门谬赞了,莳天资平平,却有虚名,心中时常不安。岂敢劳吕掌门挂念?”柯莳一揖。
“柯小友少年英才,却不自傲,难得难得。我有个弟子,同你一般年纪,名为孙越。我听周致说,你们昨日已经见过了?如何?”吕闻潮继续问。
“孙师叔乃是一代天骄,柯莳望尘莫及。”
“柯小友何必自谦太过?我说阿越为人自傲,目中无人兼之坐井观天,正要借此次大比磨一磨她的性子。若是她与你交手,还望柯小友不吝赐教,教她一教。”
柯莳汗都出来了,只能连连拱手后退:“岂敢岂敢......”
“我这徒孙,本是个愚笨之人,不敢与吕掌门相提并论的。”李神都适时出口,替柯莳解围:“我观孙小友确实了得,一手幻术出神入化,必是吕掌门悉心教导之故。”
吕闻潮捻须微笑,却道:“我这弟子全靠余萍师弟教着,我没什么本事,只能做做掌门,装装样子罢了。”
“掌门师伯!”一旁的周致也觉得这话不妥,欲要出口劝阻。却见吕闻潮话锋一转,又开口了:“正巧。李师妹,周致你也是晓得的,余师弟的得意弟子,虽然不如师妹你天资过人,这些年修行也十分勤奋,勉强同你合称剑道双璧。本次大比,于东洲宗门都至关重要,若有要紧的时候,还盼着你们双璧合一,携手共进啊。”
李神都一哽,赵芝突然开口道:“东洲宗门本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共损,我升龙剑宗自然与东洲同道们共进退。赵芝久慕周致师兄大名,还望周师兄得闲指点我一番。”
“哪里、哪里......”周致无话可说。
“好得很、好得很!”吕闻潮看了看赵芝,抚掌一笑,又道:“小友们只管好生休养,待到大比之时,一展身手足以。若有疑虑之处,也尽管提出,我们东莱剑宗必定鼎力相助的。”
柯莳不意自己师父竟有此番发挥,又深觉这位吕掌门是个难缠的角色,悄悄扫了吕闻潮一眼。未曾想这一眼的功夫也被吕闻潮抓住,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开口了:“柯小友似有话说?”
柯莳头皮一紧,忽地想起自己先前关于枇杷的疑惑,也不管失礼不失礼,抛出来应个急:“听闻吕掌门喜好枇杷和樱桃,那这两样果子,不知掌门更喜欢哪一样?”
“樱桃。”吕闻潮瞧她一眼,有些意外。
“为何是樱桃呢?”
“樱桃酸甜本无常性,瞧着红润饱满,入口却说不得酸涩难耐,便是一枝枝头的樱桃,酸甜也不一,有趣得很。枇杷则不然,一棵枇杷树,若是头年结出的便是甜枇杷,那大概就一直是甜枇杷了。”吕闻潮耐心解释。
“既是如此,吕掌门为何是枇杷亭主人呢?”柯莳再问。
“哈哈哈,原来是此处。”吕闻潮拍案笑道:“我原是想自称樱桃亭主人的,可门中上下一致反对,说什么樱桃亭主人的称号不够有大宗风范,丢人显眼。说甚么‘你既然也喜食枇杷,叫枇杷亭主人也一样’逼迫我改了名号啊,呜呼哀哉!”
周致和赵芝二人板着脸笑不出来,面无表情看着剩下三人哈哈大笑,屋子里一时间充斥着愉快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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谒见过吕闻潮之后,升龙剑宗众人便可自行散去。李神都和赵芝带着剩下三个元婴修士径直回了休息的庄园,余下的同门要么跟着回去,要么打算下山去游玩一番。聂焕许多年没来过东莱,故地重游,倒起了观景之意,想寻些幽静所在走一走,柯莳便陪着她一同慢悠悠地沿着小道转山。
蜃境虽为海岛,其上却也颇有流水潺潺。二人往僻静处去,寻到一条栈道,只两人宽,其上覆着厚实的青苔。栈道当面便是一座小小的瀑布,不甚险峻,其下是一潭清溪,银鳞的小鱼成群结队在其中翻腾戏浪,很有些意趣。两人倚着栏杆,低头看着小鱼,无人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忽闻栈道之上传来人声,声音清亮如银铃。聂、柯二人皆是侧头望去,见一少女鲜妍明媚,戴着金银丝错编的抹额,抹额正中间镶着颗赤金色的宝石,她额前的刘海被扎成精致的小辫子,自额头两侧垂下,间杂着银色细线。后脑勺马尾短短的,走动起来时,同小辫子一道左右晃荡,自耳后显出点尖儿来。这着赤色剑袖的少女正挽着一位宫装女子撒娇。那女子生得温婉,一身淡兰色宫装暗袖着几枝桃花,一枝自她的袖口攀到肩头,浅浅地显出一点粉来。
柯莳只顾着看来人,因此没看到聂焕神色大恸,连带着嘴唇都失了血色。回过神来时,聂焕已经贴于栏杆边上,对来人行了一个几乎及地的长揖。柯莳不解其意,但见聂焕如此,下意识跟随她长长一揖,直到两人路过。
那少女“咦”了一声,见她二人皆着升龙剑宗的法袍,随口道了句:“免礼。”宫装女子并未出声,二人渐行渐远。柯莳只隐约听到:“升龙剑宗的弟子们这么讲礼数吗?哈哈哈,师父你看她们好呆......”
“清玄不得无礼......”宫装女子轻喝一声,二人转入拐角,再无声讯。
“聂焕,你怎么突然......”柯莳起身正要询问,忽然止住声音——聂焕以手掩面,哭得无声无息,竟难以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