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东洲大比因着两场试炼的缘故，进行得颇早，而炼器炼丹等“杂学”的比试则是格外地慢。聂焕自从交了那枚镇纸之后，便一直静待着消息。炼器比试的参赛无需组队，报名的门槛便低上许多，是以天南地北的炼器师纷纷前来，有人望着一鸣惊人，有人盼着撞个大运，更有些人想着热热闹闹地参与一场盛事倒也不错，因此报名的人数还远在东洲大比之上。饶是东莱此时聚集了九位炼器宗师一同筛选评判，前后也挑了一月有余，才将初赛的名单敲定。又组织炼器师们重新测品定级，好分场对决。

聂焕拿到初试准许的文书，坐在东莱青莲炼场的角落中排着队。饶是东莱地域宽广，无论是断浪台还是青莲炼场都远远大于升龙剑宗的演武场和剑庐，然而炼器之所在设计时便未曾考虑过要容纳上千名炼师，此时场内虽然称不上摩肩擦踵，以修仙者的角度而言也称得上是有些拥挤，加之许多人带着奇奇怪怪的法器，更显得乱糟糟的。聂焕将文书卷成一卷，单手握着，另一只手则杵在膝盖上撑着脸。她并不关心场内潜在的竞争对手，脑子里仍然是想着聂婉的事。

师父既然在小缘宗做客卿，想来是离开了云楼，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以聂婉的性子，极有可能是与云楼一派彻底决裂了，那她和楼主二人多年道侣......

聂焕心下酸涩，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也不知它是否应当正确。聂婉与云映早在收徒之前便做了数百年的道侣，二人一直亲密无间，如胶似漆。聂婉一个散修，名义上是云楼的客卿，然而自她元婴受人追杀遁入西洲，此后近千年都待在云楼。楼中上下无人视她为客卿，皆是敬重聂婉如同楼主一般。甚至当年云楼获得两枚先天道胎，本应该都交予楼主云映教养，聂婉竟然获得长老们的许可，替云映分担一份教徒的责任。她的妻子，徒弟，友人都在那里，云楼是聂婉唯一的家。聂婉是因为云映，才担起了教导聂清归的责任，她真的会因为自己和道侣翻脸，离开云楼吗？

聂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当去打探一番，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何种结果。当年云清回对自己痛下杀手，楼主云映在其中扮演了何种角色呢？她不可能全然不知，甚至摘星阁主谢抚尘说不得也知晓此事。聂焕闭上眼，她被镇压在火山之下时，只顾着去问、去恨云清回，这些细枝末节全然忽略，便是重生之后，也无心去推敲，未曾想这些旧事竟在这时又被翻出来，在眼前摊开，教她看得明明白白。她自诞生起便长在云楼，聂婉之于她，不只是师父，更是母亲，云映之于聂清归，亦是如此，谢抚尘谢师叔也是聂清归的亲近长辈。三位至亲亲长，至少有两位在她和云清回之间作出了抉择，聂婉又被置于何地呢？

倘若世上还有一人值得聂焕信任，除了聂婉以外，不作他想。聂焕虽然不敢确定聂婉同云映反目，但也不信师父能够对于自己的死无动于衷。她甚至收了个新弟子，名叫清玄。这很好，聂焕想到，师父已经有了新的弟子，自己不应该再去打搅她的清净，再将她拉入自己和云清回的烂摊子里。聂焕再睁眼时，终于作出了决断。

“升龙剑宗聂焕。”恰逢其时地，上一轮炼器师定完品级，评判的长老叫到了她的名字。

“升龙剑宗聂焕？”面前这位长老是个独眼断臂的女子，右面半张脸遍布深褐色的灼伤疤痕，她抬起左边的独眼瞄了一下聂焕，试图把她的脸和名字对上号：“宗门令牌。”

聂焕解下腰间的命牌双手递过去，女人屈指在桌上一敲，震起一滴墨：“初试文书。”

“请长老过目。”聂焕将那卷文书展开，女人弹指将墨水射到文书之上，它自行滑动起来，在成品一栏龙飞凤舞地写上：“三品阴阳玉镇纸，可禁锢金丹修士三息。不甚精巧，用处不大，颇有玩趣。”

“筑基八层？”

“是。”

“怎么不去参加大比？”

“弟子学艺不精，不善与人比斗。”

“那你就善炼器？”独眼长老懒洋洋地又瞥她一眼。

“不敢称善。”

“哦，你是来充数的。”

“弟子尽力而为。”

“拆一下。”她抬了抬下巴，桌上放了个小框，里面整齐地码着一摞巴掌大的木鸢。

聂焕捏起一只看了看，倒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二品左右的小玩意儿罢了。她便问面前的长老：“就拆一只吗？”

“当然是拆一筐。“长老也不多言，摸出一支中指长的细香，轻吹了一口气，黑色的细香便飘起点点青烟。这烟的香味淡雅，还有一股冰凉的气息，吸入之后让人精神一振。

聂焕神识一扫，那竹筐内有十三只木鸢，也不敢耽搁，集中精神便就行动起来。这木鸢按说该是卯榫结构，然而其上却不见半点痕迹，宛若一体。聂焕并未贸然动手，先输入些许灵力进去，掌中鸟儿的双眼亮起微弱的光，接着发出一声轻啼，扑朔着翅膀便飞出她的掌心，一开始还有些摇摇晃晃，待聂焕以神识控制之后，它飞得顺畅起来，如苍鹰盘旋在这青莲炼场的上方。这小玩意儿停在手中时看不出什么稀奇的，飞动起来就将破绽暴露无遗。原是用一道木属性的阵纹维持着，将接口处合拢生长在一起。木鸢的翅膀上不时有绿光流转，翅下还有一道风属性的咒术，她看明白之后便就将这只小鸟召回，抽了灵力，开始拆解。

若以外行人的视角，维持这木鸢灵力流转的核心应当是在眼睛处，只需先将双眼的阵石剜去，便可轻松拆分。然而聂焕却见掌中的木鸢有七处阵石——双眼、双翼、双爪，还有一颗藏在镂空的鸟腹内，这七处阵石相互连接，在木鸢上套出数个小阵。维持木鸢框架的木系阵法阵眼就在鸟腹内，聂焕轻轻摇晃了一下，那颗阵石离尾翼不远。她又输入灵力，木鸢再次活动起来，仿佛若真鸟一般抖了抖羽毛，尾翼也上翘展开。她伸出食指将其中一片尾羽向下一拨，只听“咔哒”一声这木鸢竟生出一颗小蛋，尾指大小一颗碧绿珠子，正是那颗木系的阵石。木鸢发出尖锐的鸣叫，扭过头来要啄聂焕，被她按住利喙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