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姿势说不上雅观,陈一归试图站起身,稍微动了下,腿上的麻意迅速攻占大脑。他轻声嘶了一下:“得等会,腿麻了。”
涂漫漫眼神乱瞟了几下,左右晃了几下,又迎上陈一归的视线,轻咳一声,没话找话:“好热。”
陈一归冷哼一声:“你还知道热?三十九度一,有什么事你不能直接告诉我,非得让我,我们这么担心你?”
涂漫漫想起昨天的冷水澡,听着陈一归夹带着怨念的话,心虚得不行:“洗澡的温度调的有些低了,没想到就发热了,老了老了,身体也大不如从前,我之前……”
看到陈一归愈发不快的眼神,她堪堪闭上眼,尾音消弭在空气里。
“是不是团圆饭的事?”陈一归说的是问句,用的确实陈述的语气,垂眼看着紧抿的红唇,声线压得极低:“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出息了,还是太怂了,这么一件小事,你只要张口,我肯定不会勉强你,你倒好,把自己搞得高烧,和我说一声就这么难吗?”
涂漫漫自知理亏,明知保持沉默,选择不接话。
腿部的酥麻正在消失,陈一归不动声色动了动脚尖,没着急站起来,盯着近在咫尺的脸,拖着长腔:“不是有很多话要说,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
涂漫漫垂着脑袋,装哑巴。
陈一归垂眸,漆黑如墨的瞳孔里再也没了不快,唯独剩下少年的狡黠:“抬起头,我碰碰你额头,看看你烧退了没?”
涂漫漫理亏在线,格外听话,微微抬起头,超越安全的近距离接触,她的眼神略过长翘的睫毛,往下是高挺的鼻尖,再往下是薄唇。脑袋里又响起那句“张开嘴”,她知道再看下去是要出事,果断的闭上眼,像是等待着医生检查的病人。
额头上很快传来触感,轮廓有些奇怪,与她想象的手背触感完全不像。
她偷偷眯了下眼睛,眼皮刚掀开一点,又吓得紧闭。
不是手背,是额头。
是陈一归的额头在碰她的额头。她紧张地向后撤,对方又紧追不舍,不仅是额头,她的鼻尖不知又碰触到了什么位置,她彻底乖了,再也不敢动弹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额头上的触感消失。
陈一归稍微后撤,看着对面脸上如临大敌的慌乱,可耻地欣赏着。他调整重心,站起身,没打算开口,深邃的视线落在那双紧闭的眸子上,耐心地等着。
涂漫漫试探着睁开眼,确定陈一归退到安全距离后,才缓慢地睁开眼。
两人像是站到了赌桌上,一场无声的博弈拉开帷幕,双方静等,都等着对方亮出底牌。
陈一归放下僵持的态度,无声叹了口气,承认自己栽进去的事实。他坐在床边,眯着眼睛里藏着不为人知的情绪:“是我考虑的不周,明知道你肯定不适应人多的场合,还是想让我家长辈见见你。”
涂漫漫没想到会听到这些话,她以为这件事会以她的高烧画上了句号。
陈一归的声音还在继续:“我家长辈其实都比较随和,不会给你什么负担,再加上是除夕夜,我不去的话也不礼貌,可把你独自扔在家里,也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涂漫漫哑然。她确实也想到了这些,才说不出拒绝的话,在划掉让陈一归为难的选项后,不得已才选择了笨方法。
陈一归也不用她回应:“总之怪我考虑问题过于单一,才让你遭这一次罪。”他抬头望向对面:“等你病好了,我们就收拾东西,去之前的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你会比现在更自在。”
涂漫漫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泪意涌上来,仅用一秒钟就蓄满眼眶,啪嗒掉了下去,她都来不及反应。
“我都不知道你是这么爱哭的人。”陈一归抬手用指尖抹去她眼角的泪意,声音略微泛着哑:“别哭了,我可算不得什么好人,你眼眶红的话,我只会更想欺负你。”
涂漫漫也觉得自己过于奇怪,但又阻止不了条件反射,哼了一声:“我是你老师。”
陈一归扬眉,拖腔带调:“高考之后就不是了。”
涂漫漫反驳:“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陈一归顺势道:“以后叫你九九。”
“不行。”涂漫漫的泪水堪比泄洪,她狼狈地擦着泪,语气含糊不清:“我不要当你舅舅,我要做你……”
陈一归直勾勾地看着她,语气中带了些诱哄:“做我什么?”
涂漫漫没了理智,恶狠狠道:“爸爸。”
陈一归勾唇笑,微张了下嘴,正想开口,唇上就覆上一只手,堵住了他的声音。对面的力道推着他惯性朝后退,他的手撑在床上,气定神闲地盯着半蹲着的涂漫漫,恶劣的想法一闪而过。
他这会伸出舌头,涂漫漫这个胆小鬼怕是要疯吧。
瞧着已然红透的脸颊,他堪堪压下念想,不再有多余的动作。还是再等等,等他转正了,比这恶劣的想法,涂漫漫也得受着,他有足够的耐心,来日方长,他可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