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方翰拎着笼子到了江洪洛的房里,毕竟江洪洛住的厢房离东屋是最远的,传来的咳嗽声自然也是最小的。
"哟,表哥在画什么呢,画得这么入神?"
方翰进了屋就看见江洪洛神情专注地在画纸上描描点点。
"没画什么,就打发…打发时间,好久不动画笔,有些手痒。"见有人来,江洪洛一边说着,一边草草把画纸收卷了起来。
可是他还是没能快过方翰。
方翰摁住了画卷末尾端的手,他把纸张重新铺了开来,看着一笔笔粗细匀称的线条晕染出的轮廓,他颇有些熟识道:"这…这不是懿儿嘛,背后的那人是…妹夫?"
画纸里半晕开来的轮廓,远看着反而有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毕竟画只完成了一半。
江洪洛眼里隐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望,随即意明道:"实话告诉你吧,我画的…就是她们俩人!"
他细细打量着画中之人,总觉得怪怪的,但又看不出哪里不对。
"你画她们干什么?你不会对懿儿还…?"
江洪洛听着哂笑一声,走到了窗台前,双手轻轻一推,"正是寒霜飘断处,寒鸥惊起一双双,怎么样…她们是不是很般配?"
"是,是,是!这皇上赐的婚,谁敢说不般配。"方翰随意应道。
江洪洛回头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故作原委的说:"她们大婚那日,我有要事在身,没能好好吃杯喜酒,这画本想作为新婚礼物送给她们的,你呀,还是先偷看了不是。"
窗外风霜扑面干,雪儿白、风儿清、花儿要凋谢,无情有恨何人觉。
方翰急着搁了笼子,转而又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对呀!是我多想…是我多想了!懿儿新婚大喜的日子,我还纳闷没见到你呢!这…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他说完微微挑起了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侧过身,望着江洪洛的后背有意赞美道:"依表哥的才情,可谓是文武双全,只是我觉着做个文官儿倒更适合你!"
"你可别打趣我了,我既然当初听了爹爹的话,选择辅佐了太子,就注定沥胆堕肝,忠君一生。"
江洪洛心虚的垂下眼,暗自苦笑着,"是啊…三年千里赴疆场怎可换了三千青丝到白头,不过是自己徒劳痴妄罢了。"
如今只望懿儿幸福,如若不然,他生怕自己做了那离经叛道之人。
方翰见他低沉了声儿,也识趣的不再言语。
"咳…咳!"
方翰见他突然一阵咳嗽,促不急上前关了木窗,又拍了拍他的背,遂口问道:"表哥也染了风寒不是?"
江洪洛摆了摆手,"不碍事的,许是这几日在外头筹粮染的吧。"他喝了口茶,缓了一会,接着说:"再过几日,我会亲自护送第一批粮草去前线,你就在府上好好盯着,别让他人有可乘之机。"
"表哥何须亲自前去,让那韩世奇去不是更好?"
"既然明面上是祁王的人,还得对得起镇远将军这个名头才是,那韩世奇喜欢看,就让他看着吧…"
"咳…咳!"刚说完又一阵咳嗽。
方翰见他涨红的面色,急急忙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递到了江洪洛面前,说:"赶紧把这个姜黄丸吃了,宫里的东西,好得快!"
见着面前的瓷瓶,江洪洛似有所思道:"对了,二少爷的风寒好了吗,你怎么不先给她?"
"人家有人关心着呢,她亲妹妹的东西都送不出去,我这个未免显得有些多余,再说了,懿儿也送去了汤药,我还是不去的好,怕说错话,加重病情。"方翰早前见了闵炎清在门口打了退堂鼓,他畏畏缩缩也就缩回了腿。
"那你干嘛来了,专门给我送药啊?"
方翰支吾好半天才应道:"东屋那边咳嗽声儿太大,过来…静静。"
"这不胡闹嘛!"
江洪洛一把接过了瓷瓶就出了门往东屋走去。
闵炎凉走了后,方懿圆双目无神的站了好一会儿,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一样,她始终弄不清自己丈夫的心思,都说夫妻同心,可她丈夫的心思像上了锁的门,除了她自己,谁也进不去,也包括自己的结发妻子。
她转过身走向了墙角的那一抹绿,蹲下身来细细清理着。她笑了笑,说了一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万年长青,心死难活,我心不死。"
江洪洛在东屋找了半天,最后在书房找到了方懿圆。
"炎凉呢?她没和你一起?"江洪洛站在门口伸着脖子望了望,问得颇有些急切。
方懿圆起身走了过去,"屋子里许是待得久了,出门散心去了吧…",见他一脸神色,又开口问道:"表哥找她…有什么急事吗?"
江洪洛的眼睛找到了那个汤碗,加上方翰的说词,他把小瓷瓶硬塞到了方懿圆手里,说:"你让炎凉把这个药丸吃了,宫里的御药,会好的快些。"说完,强忍着喉咙里的涌意就要走。
"谢谢你,表哥!"方懿圆一张结白温婉的脸上还是那样的含蓄而矜持。
方懿圆没有过多推辞,只要对那人有用,便应了下来,细想想,世人都说‘是要药三分苦’,可又有谁爱喝呢!看着手里的瓷瓶,兴许能起到点作用吧。
江洪洛随即又笑道:"炎凉快回来了,我先走了。"
两人分开,一人往东屋正房走去,一人拐过廊子往前院厢房走去。
走了几步江洪洛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看着方懿圆身影消失的地方,目光呆呆的。
冬日昼短夜长,天儿没多久就漆黑了下来,想必那人又寝在了书房吧,她寻思着去看看,想到早间两人闹的不愉快,一个人正胡思乱想黯然神伤,却在房门口碰见撞进来的一个人,满身狼狈,发白的一张脸,发烫的额头,手背上还有血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