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炎凉知晓,方懿圆对她所有温柔的前提,都是因为她是她的丈夫。而方懿圆心中的那一丝模糊不清的所谓的爱意,或许连方懿圆自己分不清,所以闵炎凉觉得更对不起她。
瞧着方懿圆手腕上的指印竟跟脸一样红,闵炎凉忽然一脸的沉重,看着她劝慰道:"懿儿,你很好!你应该多关心关心自己,并非事事都要为我着想,以后这些琐事,我可以自己来。"
方懿圆抬头瞅了她一会儿,见那人一脸莫名的认真,险些想要发笑,她敛敛神后,还是继续着手里的活儿。
闵炎凉见她无视自己说的话,无奈闭眼道:“二娘是个热心肠的人,你若想去就去吧。"
"那你…"
闵炎凉出门时回头看了方懿圆一眼,听出了她眼里的失意,遂口道:"我先去爹那儿,回头再说吧。"
等闵连舟走到书房的时候,就见闵炎凉已然恭敬地候在那里,他看着自己的小儿子风寒好了大半,不似那日在西苑病殃殃的样子,他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坐在案桌前又仔细打量了一番。
今日闵炎凉穿着素色的锦衣长袍,外间披一件月白色大麾,脸上如往常一般无甚,整个人清秀、俊朗又不乏透着一丝沉郁。
闵连舟觉着与自己年轻时候颇为相像,他开始更喜欢这个儿子了。
他斜眼看到了闵炎凉左手上的伤,不由心生疼惜道:"还疼吗?"
如今依旧叱咤裕州城粮行半斗天下的闵连舟,在自己小儿子面前不过是个徐徐老已、尘满鬓须的父亲。
闵炎凉摇摇头,把受伤的手背到了身后,因为她不想爹娘再因为自己的左右手而起争执,故意哄骗道:"大夫说伤了筋骨,以后…只怕是用不了左手了。"
"啪!"闵连舟左手哗的一下拍案而起,"我知道你娘那天看见了,是不是她逼你这样做的!"
"不关娘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闵连舟心知肚明,见小儿子这般维护她的母亲,他有些后怕起来,他怕温计嫆对自己的报复跟恨会一次次的强加在炎凉身上,因为他们长年的纠葛会再继续伤害到炎凉,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毕竟他只剩这一个儿子了。
那个精明严酷的闵连舟坐了回去,拂袖一挥,"罢了,你到底是她生的,我不过问了,你爱用哪只手就用哪只,谁让你是我闵连舟的儿子!"闵连舟言轻但重。
"炎凉知道。"
闵炎凉骇然又心虚的应道,她没有回‘儿子知道’,因为她知道,她本就徒有虚名罢了。
后来,闵连舟跟小儿子聊起了家常。作为闵家的子嗣,自周岁起,都会委托当时的能工巧匠,精心打造一块玉石护身,闵连舟想起大儿子炎泽走了,想必是没了,便想看看小儿子炎凉从小戴的那块暖玉。
闵炎凉没有配戴在身,一时半会又回答不上来去了哪儿,便慌称搁在了方懿圆那儿。
闵连舟听着一怔,突然惊笑了笑说:"原来你娘给你求的佛牌跟这暖玉,都在懿儿那里,这样看来,懿儿与你的婚事当真是,天赐良缘呐!"
闵炎凉欲言而止,只能暗暗腹语凄楚道:"黑白轮回尽一日,是非交错尽一生。"
既然在儿媳妇那里,闵连舟也就此作罢了。
父子俩在书房谈了很久,闵炎凉似乎不再因为父亲当初执意要娶小橘子的事而那么仇恨了。
若是卿在情常在,卿在,走着走着看见了所有,卿不在,看着看着看没了自己,自是挥手无情道别后,都是人走茶凉。
直到晌午时分,闵炎凉才从书房出来。
想起方才的谈话,闵炎凉心道,自己活了十八年,自己这是第一次与父亲促膝长谈吧,如果不是因为母亲和小橘子,他们的关系应该会更好吧,就像是父亲对清儿那样,充满了慈爱与包容。
小儿子走后,闵贵进了屋,闵连舟吩咐他将裕州城泰昌平号的管事唤来,并让闵贵随他去将泰昌平号近三年的账本带回来给二少爷送去,还嘱咐道只许二少爷看,不许二少爷过多干涉。
"闵贵,不,我得叫你钱贵,你跟了我近三十年,我可有曾亏待过你?"
闵贵被闵连舟言语间的冷冽怔住了,他为表忠心,连忙跪下来重重磕了一个头,撑起身子后又摇摇头坚定的说:"不曾!"
"那你要记住咯,如今老爷我还活着,你的主子只能是我,即便有一天我死了,你的主子也只能姓闵,听明白没有?"
"钱贵明白!"他知道老爷这是打算让二少爷彻底接手粮铺的生意了
言罢,闵连舟挥挥手让他下去办事。
闵炎凉拐过廊角要回书房的时候,他远远就看到了从书房说话出来的镇远将军江洪洛。
"炎凉,你手上的伤怎么回事,我给懿儿的药,你吃完好些了吗?"江洪洛见面就问。
他站在廊子底下,脸上还是那般的爽朗,明快。
"一点小伤,摔的,谢谢将军挂怀。"闵炎凉甩下一句就要进屋。
听见有人说话出来看,正好撞在闵炎凉怀里,闵炎凉胸前一软,稳稳扶着方懿圆的手臂,分了开来。
"二少爷…二少爷!我等了好半天,终于买到了!"小六子喘着白气儿在不远处高呼喊道。
廊子底下站着的人都一并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小六子很快跑了过来,他急急忙忙掏出怀中的油纸包递给二少爷,当所有人都好奇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二少爷在众人面前却迟迟不肯接过。
小六子抬着眉,憋着嘴又看向了二少奶奶,像求神拜佛一样期许着。
"你拿着吧,反正也是买给你的。"闵炎凉终究没忍住,说完快步进了屋。
见二少奶奶接过了油纸包,小六子打着问号的脸终于拧直了。
方懿圆打开油纸包一看,又看了看里屋的那人。
原来炎凉一早等的不是贵叔,而是自己爱吃的枣泥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