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也去，陪你一起。"方翰走了过去，手搭在小六子肩上，俨然摆出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一起出了院门，一路往前走，他拍拍胸口，嘴里说："她们谁要是受欺负了，这不还有相府撑腰嘛。"

得了，小六子干脆到铺子一并都说了，他别别扭扭地耸了耸肩，想甩掉肩上那只手，又不好当面拒绝，他只能埋头往人群中间挤，悄悄地…把搭在肩上的手不经意挤下去。

可是，挤下去，搭上来。

挤下去，又搭上来。

如此反复，两人却是一路勾肩搭背的到了铺子里。

小六子将知道的事情原委，从头到尾地跟闵老爷复述了一遍，还把大太太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了一遍。

说完，他甩了甩胳膊，突然发现屋里静悄悄的。

闵连舟黑着一张脸，用力摁着手里的茶杯，他转头看了贵叔一眼，气极反问道："二少爷说无关于他人…就无关于他人了？

说完突然站起来一甩手，把茶杯摔了，吓得小六子跪了下去，江洪洛、方翰也吓得全都站了起来。

闵连舟挥起衣袖摔杯的一瞬，闵贵只觉得脸上一通冰凉。

他战战兢兢地急忙跪下，自责的说："老爷，是我管教不善，放任了铺上这群多嘴的奴才，您放心，我一定会查个明白，也定会给二少爷一个交代！"

"伯父请息怒，不必为了那些闲言碎语伤了自己的身子。"江洪洛在一旁出声宽慰，又沉下心来，细想了想说："依我看，炎凉的性子…不像是挑事的人，里面想必有些误会，至于那些多嘴的人，倒是可以让我带几个兵前去料理一番。"

"是啊，伯父，就让表哥去吧。"方翰听到‘多嘴’两字，不敢多说，也不敢多问，关乎妹夫那些龌龊的话，想必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吧，还望妹夫不要负了懿儿才是，否则懿儿才是那个最委屈的人。

言罢，闵连舟压下怒气，叹了叹气，换了平静的神色道："就按大太太的意思去办吧，好好儿管管他们，尤其是给前线上工搬粮的那一波，该管教还得管教！"说完坐回了椅子里，扶着额头，神情倦怠，摆了摆手："去吧，都去吧。"

几个人都默默辞了出去。

江洪出了铺子往衙门的方向走去，剩下小六子跟方翰在大街上一起往府里走。

"小子，刚才被老爷吓坏了吧。"方翰见小六子低头闷不吭声地走着，像是心里有事，他走上去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又把手搭了上去。

"哪有？"小六子抬头瞅了方翰一眼，见他凑趣儿的样子，不但没有把肩上的搭着手放下去，反倒讨好的问他："哥，什么叫不会弄事儿？"

方翰光听前面个字儿还挺高兴，整句话听完后，他站住了脚，低下头来，没好气地瞪了小六子一眼，"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

说完把肩上的手放了下去，自顾自地往前走。

小六子不依，追上去跟他并排走着，又抬起方翰的手主动搭到自己肩上。

方翰停下脚步，奇怪地看了小六子一眼，"哟，想知道啊？"

小六子点点头。

方翰歪过头，凑近他耳边使坏地说道："那就再叫一声儿我听听，不过声音得洪亮敞快点儿，最好让整条街都能听见。"

"哥…！"小六子想也没想大声的喊了出来。

方翰的嘴还没离开小六子耳边，周围就传来了一道道诧异的目光，他站直身子看了众人一眼，尴尬的笑了笑。

这时，小六子突然又问了一句："你会弄事儿吗？"

方翰立即转头回来，赶紧捂住了小六子的嘴，"好小子，敢情你是分开叫的，把我也套了进去。"说完松了手，不再搭理他，脸上带着羞意，飞快离去。

回答问题的那个人走了，小六子站在大街上，看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来人往，谁也不认识，谁也不能问，目光呆呆的，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的看着，仿佛整条街上只有他自己。

他又学着二少爷，闭着眼不再看周围那些人的嘴脸，试图在戏谑、嘈杂的声音中找出人的形象，挣扎的、扭曲的、努力从混沌中要冲出来的身体，像是面目模糊的自己。

可是后来慢慢发现，即便找到了自己，你也不能与自己对视，也不能长久凝视，似乎现实里看到的自己常常是错觉，幻灭在一大片茫茫的人群间，消逝得无影无踪。

方翰走了没多久，发现小六子还没跟来，还是掉头又走了回去。

通过与许多人的擦肩而过，方翰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一点儿也不惊慌的孩子，似乎快要睡着的模样，他赶紧上前拉过小六子的手，说："赶快跟我走，省得在这儿丢人现眼。"

岂料小六子两眼一睁，问："你要带我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