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回见到炎凉受伤的手后,温计嫆的心又多揪起了一个疙瘩,久久难以抹平,炎凉之所以这样对自己,都是她这个亲生母亲一手造成的。
有时候作为母亲心里的那份苦,她也想跟自己的孩子发发牢骚,可炎凉那么恨自己,又怎么会关心,好像也不太合适。
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好了伤疤又来了痛,昨夜里听吴嫂说,炎凉又受伤了,她心里清楚,对炎凉的歉疚,不是说什么能弥补得了的。
再强硬的心也是有感觉的,它始终带着一股淡淡的难过,无法忽视的悲伤,难以派遣的煎熬,无法言喻的内疚,慢慢地…牵引着她的情感,支配到了心向之处。
闵贵从东屋出来,赶着去铺子给闵连舟回话,他前脚刚走,后脚小六子就碰到了从西苑过来的温计嫆。
"见过…大太太。"
小六子站在东屋廊子的拐角处,对着温计嫆福了福身。
温计嫆见他刚从东屋出来,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就知道没什么好事,炎凉的脾性,她是知道的,问也白问,倒不如先从小六子嘴里知道点什么。
"六子,你二少爷的伤怎么回事?"她心平气和的问他。
小六子在屋里憋了老半天也没敢说,又怕说出来脏耳朵,皱着眉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支支吾吾着,"没…没什么。"
"哟,跟了二少爷这么些年,还没学会怎么把话讲明白?倘若不知道二少爷的伤是怎么回事儿,把知道的说出来也行。"见他扭捏半天不肯说,温计嫆恢复了往日那般高姿态。
"就是一些不中听的话,说出来只怕污了大太太的耳朵,还是…不说的好。"
温计嫆脸色还好,转头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廊子外面的飞雪,笑着道:"都说‘红口白牙虚诞多,流言似水决天河’,你仔细说说,我今儿想听听。"
"这…"小六子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温计嫆转回头来,看着他,"你只管说,说错了也不打紧,再说了…你二少爷以往气我的那些话,我还听得少了?你放心,我耐得住,快说吧。"
难得见大太太主动关心二少爷,小六子梗着脖子想了想,二少爷以往犯得那些糊涂账,都是大太太给她擦的屁股,好像跟大太太讲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压着嗓子学着那些人说的话:"他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二少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娶了媳妇儿是…是摆设,喜欢吃外边儿有夫之妇的豆腐,说…二少爷前些年喝多了药,看着人模人样的,却像个…娘儿们,指不定是个没用的,娶了少奶奶也不会弄事儿…"
温计嫆听着…听着,脸色还是一点点儿沉了下去,时不时伤口依旧痛,默不作声的,安静又汹涌着,那些无法消化的情绪只能自行崩溃又自行自愈。
"这事儿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知道吗?"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急着问小六子。
小六子稍用力的摆了两下头,又低了下去,"近几日,二少爷不让我跟着,我什么也不知道,就是今儿早上去铺子给爹送饭的时候,听了几句贱嘴皮子的闲话。"
温计嫆听完,刚松了一口气没多久,小六子压下去的嗓子和低下去的头都鼓着劲儿的抬了起来,不满的说:"都怪咱们家的大白米把这些人喂饱了…一个个儿都是撑的,不懂得感恩图报就算了,反倒骑在咱们头上来拉屎。"一通说完又低声骂了一句:"呸,一群白眼狼!"
知道自己骂了脏话,还砸了一下嘴巴子。
"呵,小东西也成个人了,看来闵家的米倒是没有白养你。"温计嫆听着还挺解气,可是不管怎样,之前那些下作的话,她心里始终是不舒服,敛敛神色,又对小六子说:"既然如此,你就去趟铺子也给老爷说说吧,就该让老爷好好儿去管管他们,别坏了风气才是。"
"是,大太太。"
小六子点头答应,说完就要走。
"等等…!"温计嫆琢磨了一下小六子之前的话,叫住了他,软下神色来,走过去,对他说:"以后跟着二少爷,得多长点心眼,不能二少爷说什么,你都照着做,酒…不是个好东西,别忘了上回在怡香院闹出的事儿…不是?"
"是,小六子知道了。"
"嗯,去吧。"
小六子刚走没多久,廊子拐角处的另一边闪过一抹身影,随着一阵寒风也飘走了。
去给老爷回话的时候,小六子碰到了从厢房出来的方翰。
"小六子,你过来,告诉我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怎么了?"方翰笑着朝他招手。
他昨晚就瞧着小两口有点不对劲,知道自己嘴碎,怕得罪人,没敢去问,只好问江洪洛,怎想江洪洛拉着个长脸,话也没一句的掉头又走了,这无疑加重了他的好奇心。
"受了点小伤,没什么要紧的。"小六子说的有些快,随口带了过去,盘算着方翰少爷不要多问。
"轻伤?什么轻伤让咱们府里的将军笑脸变苦瓜脸?"
可方翰还是问了。
小六子心里一阵叫苦,想说的时候不敢说,不想说的时候个个都要问。大太太那里是必须说没办法,但眼前的是方翰少爷,再瞧瞧他那张嘴,小六子摇了摇头,陪笑着:"方二少爷,我这…急着去给老爷回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