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马驹…背为虎纹龙翼骨,尾如流星首渴乌,祁王帐下昔尝见,不意人间今见之。方从外面回来的江洪洛牵马进来看到这一幕,心道:去了一趟空相寺,还没进去烧香拜佛呢,祁王这马还真遇佛重现了?呵,踏破跌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咳——”他干咳一声后,将马交给小厮,面露一笑,悠然负手上前,“不想懿儿也在这儿,刚听说二少爷一回府就接生了匹小红马,原来是它啊…”说着便朝闵炎凉怀里的小马驹细细打量了一番,不说跟祁王意外死去的那匹“逐鹿”一模一样,小小模子可谓有板有眼,便闲聊着:“炎凉什么时候回来的?这马世间少有,不像是长在府里头的家伙…”
“回将军的话。”这时,小六子走来道:“两个时辰前,我就把二少爷请回来了。小马驹呢,确不是府里的马,而是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大婚时,太子殿下作为贺礼派人送来的。来时,它还在母马的肚子里呢。”说着见知言也在,不无得意地白了她一眼,目送心声道:你不让我将我家那尊佛给请回来吗?我今儿还真就给你请一回回来看看…”
知言白眼搭白眼,见人多,没理他。
江洪洛一听是太子送的,沉了上扬的嘴角愣了愣,他知道太子帐下也有一马,唤作“撅中”,和祁王的那匹“逐鹿”是一对儿。
这俩兄弟,虽不是一母所生,朝堂之上也时有摩拳擦掌,可在他们成为彼此的政敌前,那也是一起出生入死、浴血奋敌过的手足。这两匹战马便是他们兄弟二人在多年前的一场战役中缴获的战利品。公的那匹,祁王取名“逐鹿”,有武功、征服天下之意。母的那匹,太子取名“撅中”,有匡扶、振兴天下之意。因着二人政见、理念各不相同,谁也不肯大权旁落,才斗得个如今你明我暗,你暗我明的局面…以至于一心为太子殿下效力的江洪洛,却潜伏在了祁王身边多年。
祁王之所以大动肝火的病了,不仅仅是因为爱马死了,更多的应当是“逐鹿”这一去,他想凭一己之力大破寮国、占据北疆进而邀功请赏博得皇帝易储的野心注定是个败局。
江洪洛心里清楚,祁王口中的重获此马、临阵换将,不过都是在他求得一丝慰藉的同时,再一次地试探自己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江洪洛可谓被二人夹在中间两头不讨好,便又往深想了想:倘若这两兄弟能恢复如初,齐心协力一致对外呢?那这场仗不但胜算稳握,他自己到头来也不至于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结局…于己,于国,于父那都是循道不违的…想着想着,眼神便渐渐变得空洞起来。显然,他对这小马驹是势在必得了。
“表哥?”方懿圆见他眼不离马,闵炎凉抱的也有些吃力了,便道:“想看马还是到马厩里去看吧…”说着,转脸对闵炎凉道:“快去将马放了到浴房好生洗洗。一身的味儿,我不嫌,表哥都要嫌了。”
“好,你们聊吧。”闵炎凉面带平和地看了江洪洛一眼,便转身去了。许是她在寺里修持有加,亦或许是她对那日方懿圆表露心迹的话萦上了心头,再遇江洪洛时竟没了往日的骄燥、柔作、甩脸色。
她这一行径,不仅方懿圆肉眼可见地对她改观不少,连江洪洛也觉得三秋的风原不过晃隔一日。
江洪洛见她放下小马驹后又拉着小六子嘱咐了一番,觉着世间有人爱马如此,对懿儿…那也该会倍加珍惜的吧。
他由衷地浮出一丝笑来,将心中的想法与方懿圆大意地叙了会儿后,也道辞走了。
“嘿——里面喂马的那个,奶妈!”见人走的差不多了,知言适时也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便叉着腰,朝马厩里边正在喂马的小六子拉着嗓门儿喊道:“过来!”说着就见小六子四下仓皇地看着,依旧嘴不饶人地道:“看什么看,叫的就是你,奶妈!”
“奶妈?!”小六子一回头见知言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一甩手上的奶渍,不悦地道:“说什么呢你!谁是奶妈了?我好好的一大男人辅着小马吃奶,吃你的了?”
“嘿——你…”知言正要还嘴,不料却被方懿圆止了道:“姑爷刚一消停,你们这又是哪哪儿的杠上了?都歇歇…”说着将知言拉到了身后,温声对小六子道:“六子,你过来,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见小六子听从地走来,方懿圆耐心地道:“你方才说二少爷是你请回来的。她一去数日都不见下山,你怎么就给请回来了呢?”
“小生命的乍见之欢,怦然心动呗二少奶奶。”小六子回道,“就拿今儿这刚出生的小马驹来说吧。二少爷历来就对这些新生的小家伙一瞧一个可怜见儿的,就没少亲自动手接生过。刚开始不会,便一点点的学,一点点的摸索。先是孵孵什么小鸡、小鸟的,再到阿猫阿狗,最后竟跟着马倌学起了接生马来,还说以后府里再有小马驹出生,她都要在场。这不,我今儿一早…”说着拿眼上下瞅了瞅知言,“受了这丫头的气啊——得亏被气了出来听老李头儿说了槽里要多匹小马驹的事,便快马加鞭地赶去了寺里请了二少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