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苑回来后,不知怎的,知言冥冥中就对闵炎凉那时好时坏的性子心里没个底,以至一夜未眠。直至第二天一早,她才想起还有后山这条道,于是匆忙起来草草洗了把脸,就又拉着小六子直奔西苑去了。
“唉呀,咱二少爷除了缺些心眼儿,不会对二少奶奶怎么样的。”半道上,睡眼惺忪的小六子未免就觉得知言太小题大做了些,主子们的事,哪是他们这些做下人该管的呀,于是挣脱着推着她的手道:“以我对二少爷的了解,他就是伤了自个儿,也不会伤到二少奶奶半分的,放心吧啊。”说着保重地拍了拍她,就要回去再睡会儿。
“甭跟我说这些!”知言执意拽过他道,“你眼瞎啊,没瞧见她昨儿个是怎么怒发冲冠把人给带走的,大太太又那么气…“说着,知言把着他胳膊的手又晃了他两晃,“是不是她脑子犯冲,你也跟着不清醒了?”
“唉唉唉——”见她近距离地扯着自己,小六子登时是觉没了背也直了,占着理不动地一瞥她的手道,“嘛呢嘛呢!男女授受不亲的,再不松手被人瞧见了…可,别指望我会娶你啊。”
“娶我?”突然听他这么说,知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一歪头斜睨着他道:“你当你谁呀?府里头的少爷?还是说你觉得你家主子娶了我家小姐,我也该倒了八辈子霉的下嫁与你?哼,成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日做梦!”说罢一副爱来不来,撒手径自走了。
西苑里,听完知言的话,同样忧了一夜的温计嫆,本就没什么胃口的她,是连刚送到嘴边的早膳也顾不上了,搁了碗就要带着吴嫂前去。
“大太太,我也去!”见她没有带自己去的意思,知言赶紧上前恳请道。
“这…”关乎闵炎凉身份一事,吴嫂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她迟疑地看了看温计嫆,只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地对知言道:“这主子们的事儿,你一个做丫头的还是别去了。倘若二少奶奶真要是受了一星半点儿的委屈,你放心,大太太不会坐视不理偏袒二少爷的,自会替她做主!你…就在府里头侯着吧。”
“大太太!”话虽这么说,可知言越是见她们不让自己去,心里莫名就越多一分担心。再说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真撇开自己亲儿子不顾,尽向着外来媳妇的。知言无奈,只好屈身跪了下去,强顶着一口气道:“大太太,我知家丑不可外扬。可这事儿,除了当时在场的小六子知晓外,我谁也没说过!若您执意不让我去的话…要做主,咱们娘家也不是没有人。左右方二爷就在府上,我,我这就告诉他去…”说着不开玩笑地站起了身。
“唉,这丫头!”就在吴嫂出手相拦时,温计嫆却道:“好厉害的丫头!竟还威胁起我来了!”说着,斟酌着又道:“吴嫂,别拦了,让她去!”
“大太太,这…”吴嫂随即担忧地看着她,这不是人越多越不嫌事大嘛。
温计嫆随即也了然地看着她道:“你都担心你的主子,她又何尝不是呢。若那孽障真真是走了那一步,以至…做什么都不顾了的话,你我千拦万拦的又有何用?”说着又对刚走来的小六子道:“六子,你也去!去了,好好儿看看你的二少爷是个怎么长了本事的,要把这家掀得天翻地覆!”说罢面冷如铁地走了出去。
待他们到时,看着木屋前留下的一溜脚印在经了一夜的春雪后又被蒙上了厚厚的一层,当是有人来过了。可瞧着周围寂静祥和的样子,是不是虚惊一场的,大家都面面相觑着,谁也不好去惊扰。没办法,自知踹过一回怡香院门的小六子,搓了搓手后,就要自告奋勇地先去敲。
“欸、你们男人手重,还是我来吧。”见状,知言忙扯开了他,回首见没什么异议后,自行上去轻敲了敲,道:“小姐,小姐——”
此时屋内,朦胧中还带着些昨夜余韵的方懿圆听到外面有人依稀地唤着,慵懒地翻了个身后,下意识往旁边摸了下,空空的,竟连点余温也没有,骤然转醒。
人跑哪儿去了?她正提着大袄坐起身遮羞地想着时,就听到不远处的门上接连响了好几响,“小姐——小姐——”
是知言的声音!
方懿圆忙应了声“在呢”,之后穿衣下床。她刚一挪动身子,隐隐作痛处便使得她轻咬了下唇。再一掀袄,看到了那人唯一留下的衣物时,原来自己也在上面留下了唯一给了她的东西。深深看了两眼后,一边嗔怪着要不是这屋里少了些被褥榻席之具,哪有人在这里衣上丹青描红的,一边又愁绪着闵炎凉啊闵炎凉,你说你都一夜长大了,为什么还要躲我?你…到底在怕什么?
“怎么了吗?”方懿圆刚一开门问着知言,略略一偏头就见温计嫆同吴嫂对了下眼神后背过了身去,继而问着:“怎么大太太她们也来了?”
就在她和知言叙着话时,吴嫂讪讪上前和她对视了下,“二少奶奶,得罪了。”便闪身进了屋。
再出来时,方懿圆似也明白了什么,忙一个手快把了她胳膊,道:“吴嫂,我既然说过我认了。你…”说着眼含深意地示了下她怀里紧裹着的东西,“且让大太太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