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一个夏雷电火,不太清明的下午。
“小姐,我瞧您最近胃口、气色都好了很多,又爱吃酸的,肚子里一准儿是个肖爹的小少爷。”南苑清儿的闺房里,二太太梁氏刚把自己带来的补汤给仍躺床上静养的清儿喝下后出去,平儿依清儿的意思,又拿了些这个季节里刚出新的酸李过去,冲她微微隆起的肚子笑笑道,“瞧,养了这么些时日,小不点儿总算是长成大不点儿了。”见自家主子母爱使然地抚肚一笑,平儿趁兴又道:“小姐,您别怪平儿多嘴。既然张公子已经承认孩子是他的了,又有意许你一场婚事,您…这又是何苦呢?”
“你说什么?”清儿停了嘴里正嚼着的酸涩,不敢相信连一个小丫鬟都这样劝她,难道…她和这孩子的归宿真的就只能这样了么?
“我倒觉着张公子挺男人的。起码,他敢做敢认!”一瞅自家主子的脸色暗淡了下来,平儿随即压低了声道:“他虽酒后犯过一次错,可我看得出来,他错前错后自始至终心里就只有您一个。小姐,张公子对您是真心的。您…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多想想。小不点儿一出生,总不能…既有爹又没有爹吧?”
呵,此刻清儿只觉方懿圆那头不也有了身孕嘛,这孩子…有爹无爹又有什么区别,到底是个见不得光的!便冷脸似冬凌块,犟着话道:“那个姓张的不是已经有婚约了嘛,现在来认孩子,是娶我过去做小呢!”横竖就是对张敬生挑着毛病。
“他那天不过是为了激一激你,顺嘴扯的一谎罢了。”这时,方懿圆不请自来,边走边道:“前些天,他妹妹张大夫已经为你们俩的事儿来找过我了。张家,可心疼这个还没过门儿的孙子了。”说着把手上带来的伴手礼递给了平儿。
平儿见她只一人来,接礼一福身后,便自觉掩门退下了。
此时,外面黑云压城,奔雷震震。
“二、二嫂。”见方懿圆一脸漠然的突然拿出个钱袋就提裙往床边一坐,不得不说,清儿一眼便认出那钱袋是谁的心虚地把头别到一边,手上颤颤地护着肚子模棱两可地道:“孩,孩子是无辜的。二嫂就不必来劝我了,我,我一个人也能把他抚养长大。”
“是啊,孩子是无辜的。”方懿圆有意无意地把玩着手上的钱袋,又看了看她手下微微的隆起,“巧了!这话,你二哥也说过!”
“轰!”此话一出,应声一道惊雷响,电光火石间姑嫂俩不约而同两眼一对峙,彼此什么都没说,彼此似乎都明白了什么。
“孩子…得有四个月了吧。”不移时,方懿圆软下几分神色来,伸手过去想要摸摸…
谁知清儿有些抵触的一拨方懿圆的手道:“二嫂肚子里不也有一个嘛。你放心,我们娘儿俩是不会打扰到你们一家三口的。您肚子里的,才是闵家堂堂正正的小少爷!”
“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方懿圆没有多再说什么,连要为张敬生说的话一个字也没提,只是走前把钱袋留了下来,要她为孩子的以后好好考虑考虑。
次日,清儿一早醒来刚嚷着要吃酸李,不想枕边不知什么时候竟多出一堆罗帕包的物什来,来送果子的也不是平儿,而是桃李。
“桃李,桃李,投桃报李嘛。”见三小姐奇怪地看着自己,桃李一贯温柔贤淑地捧着果盘过去,笑着道:“二少奶奶昨儿个回去后就交代了,她的有些话昨儿个不便说,今儿让我代来传达。”
“什么话?”清儿一脸莫名地捡了颗酸李吃着,一手揭开罗帕拿起了里面的一只小波浪鼓轻轻地摇了摇道:“这也是她的意思?”见桃李点了下头,吐了核,又拿起一个看似绣花的小枕看了看,“这又是什么?”
“是堂堂正正的小少爷!”桃李看了看门风,毫不欺掩道:“二少奶奶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二少爷能早一日脱离苦海,才出此下策。这小鼓,是当初二少爷在街边无意买下的,二少奶奶看着喜欢,就留下了。左右二少奶奶自知自己想要怀上个小少爷也不容易,她姑且用不上了,就想着当是二少爷给您肚子里的孩子留个念想也好啊。不管怎样,只要是从您肚子里生出来的,总得有一半儿是闵的呀!”
“诶诶!别逼我动手啊,老子来看儿子,天经地义!你们要再拦着,别怪我儿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要你们血债血偿…!”清儿正对桃李的话陷入无限沉思时,外面呱呱杂杂,哔哔剥剥,好不聒噪。
还没等到桃李去开门,“咣!”一声响,只见张敬生一脚蹬门而入,三步并两步奔到清儿床旁,拉着清儿左看右看确认母子平安后,方缓过一口大气道:“谢天谢地,母子平安!”又一把拥了清儿道:“清儿,我不能再等了!你,和孩子,我都要!”
“哎呀,小姐!这回张公子是翻的二少奶奶那头儿的墙进来的。我,我想拦也拦不住呀!”看着眼前此情此景,平儿忙拦了小厮在外面,进来央告地道。
“呵,只怕这一出也是二少奶奶的意思吧。”思了一时,清儿方抽身出来看了看桃李,见桃李不觉把头一低,又一指头戳在张敬生的肩头,和他拉开距离,“等你什么时候学会走我家的正门儿了,我再考虑什么时候进你家的大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