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撵里,清儿一面听得外面鼓乐之声震耳,一面手上拿着个小小的波浪鼓抚肚忍悲强笑了下。
“咚咚!”随着一声“起轿——”一切正有条不紊的行进着,只见清儿一手撩着盖头,一手伸出轿窗外重拍了拍轿厢道:“张敬生,你给我停下!”
“停!”张敬生大手一挥,立马下马过来俯首帖耳道:“怎么了娘子,孩子又闹你了?”说着连连示意她把盖头放下来,觉得这样不吉利。
“娘子?”清儿听得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张敬生,我还没过你家门儿呢!”干脆连盖头都掀了。
“早晚的事!”路行九十九,眼见都这儿了,张敬生也不怕她反悔。
“那,你让他们把吹吹打打、敲锣打鼓的给停了。”清儿没有反悔的意思,反而知足道:“我说了,嫁给你可以,但一切得从简。可你看看这外面,这是娶亲吗?这简直是逼嫁!你们张家再有钱,也、未免太奢华过费了些吧!”
“那不成。”原是说这些,张敬生无谓地撇撇嘴道:“我爹说了,我们家三代单传,到了我这好不容易看上个姑娘还有了孩子,他们可不想让张家的子孙流落在外受尽委屈,遭人白眼儿,必须得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回来!”说着又大手一挥对众人道:“今儿要是有谁能吹出朵花儿、放出个响儿来,本少爷赏一锭金!”
“你——!”就在张敬生鼓动着一众人奋力鼓吹,连口哨也是成片成片地响着时,清儿悄悄摘下几样随身的首饰来,塞给轿夫。几人合谋分了后,张敬生一回首,却见清儿兀自盖好盖头,冷冷清清地道了句:“张敬生,你喜欢风风光光的你就留在人堆儿里继续风风光光的吧。我和孩子可听不得这些,告辞!”
“诶诶——”看着一顶顶华贵的轿就在自己跟前不胫而走,张敬生拔腿追了一路后,仍不见清儿理会,便满目皆凉地停了下来,难道…她真后悔了?
这时,心思见巧的陪嫁丫鬟平儿方领着一队人马上前道:“姑爷,看来我家小姐的意思您还是没懂。一开始让您停下,停下,她又没说让自己停下…”说着朝前正赶着吉时去的喜轿扬了扬下巴,“您呢,刚刚出手阔绰的样子可不得像极了我们家的二少爷。今儿个小姐大婚啊,他又未能前来送亲,我家小姐她…”
意识到清儿的方向是奔着张府去的,张敬生登时幡然醒悟过来翻身上了马道:“那、我就谢谢这位二舅哥了!他不来,我一样能护着清儿一辈子!”又伏下身来,掖了一沓银票给平儿,“也谢谢你。诶——别急着还,是喜钱,一字千金我还嫌少了的。驾——”
“啧,这出手阔绰得…怎么比二少爷还不过脑子?”平儿捏着手里足够她花一辈子的银票暗暗道:“果真是个浮云富贵的大少爷!”
转眼端午在迩。自以往五月初五时,吴嫂都会惠心巧思地给闵炎凉缝一香包,既能驱邪迎吉,也算是为她端阳后几日的生辰点缀了些心意。
“哟,小姐,您也跟着赶趟儿啊?”看着桌上已然堆满了婆子丫鬟们做的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香包,知言将艾草插了门梁上,跳下凳来拍拍手看着坐在那儿依是有一针没一脚赶着手里活儿的方懿圆笑道:“就不怕姑爷回来一瞧见您这个就跟撞了邪似的?”
“她能撞着我算是她捡好运我倒了八辈子霉的。”算算日子,那人也该回来了,方懿圆咬断了手中的丝线,对手中刚大功告成的香包看了看,呃…确实挺像个粽子的。便碍眼的一手袖了去,回身坐在榻沿上捏捏鼻梁骨,叹息道:“你说…我做起这些来怎么也不像那家人,她都快入十九虚岁二十了,我该送她什么的好?”
“依我看呐…”知言净了手,瞧着这时没人来,边为她卸着肚子里的“货”,边低低笑道:“姑爷一回来,你们就赶紧把这玩意儿给坐实了吧…”说着拿着欲渐膨胀的布包在她眼皮子底下扬了扬。
“好了。大热的日头,也不害臊。”方懿圆干脆羞眼躺了下去,“你也去歇着吧,我要午憩会儿。”心里想的却是:得。人平安回来再说吧。
知言转身出来,碰巧小六子正坐在太阳蔽过的凉阶儿上对着一绢帕好不艳羡地嗅了又嗅的。
“咳,坐这儿干嘛呢?”知言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没,没什么。”一瞧是她,小六子忙收好手里的绢帕,起身摘下头上的凉帽扇了扇道:“二、二少奶奶不是说她近来眼皮儿老跳嘛,我就想着二少爷不在,二少奶奶身边又没个男人,他们娘儿俩要有个万一…我,我得不帮二少爷照看着点儿嘛?”
“切,连句好话都不会说。光天化日的,太阳不照要你来照?”知言趁其不备,一把拽了他刚揣怀里的绢帕出来,见是自家小姐的东西,便又一把夺了他手上扇来扇去直教人真心喂了狗的凉帽,将绢帕往他脸上一糊,气结道:“你——臭不要脸!”
就在她推开小六子正去时,只见一小厮带着浑身是伤的元阿吉急急地来禀道:“二少奶奶——,二少奶奶——不好了!二少爷遭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