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炎凉再醒时,已是次日的晌午后了。
看着阿秀一揭布帘,急急忙忙的,就端来了老大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闵炎凉不由分说,也是一揭被,就要下炕。
阿秀以为她又要跑,忙放下药,一屁股挪了炕上,烫手地揪了她两个耳朵不放,眼睛也鼓瞪着觑着她。
“你放心,我不跑。”经了昨日之事后,闵炎凉似也自知量力了些。一偏头,看着边上刚放下的满满一大碗药,半尴尬半难为情地道:“我,我就是想上茅房…”
上茅房?阿秀松开她不揪自红的耳朵,脸上似也被传染了一般,看着药碗…觉得既然都是女子,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便打着手势道:“阿爹说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看你腿脚不便,就、再便宜你一次。”就搀了闵炎凉起来,揽肩搭背,一步一攧地去了茅房。
这时,敦克带着昨日大军连夜奔袭进村,并且安营扎寨的消息入了院儿来。
谁知,他才一进院,就见闵炎凉在阿秀的搀扶下,暧昧不明的,一前一后进了茅房。辣块儿妈妈的!怎么穿着我的衣裳,搂了亲了我的女人不说,现在连撒尿也…敦克顿时气得直士可忍孰不可再忍,扯开嗓子便嚎:“不好啦!大事不好啦!咱们村要大难临头啦——!”边又急冲冲跟了过去。
一听是他的声音,阿秀转瞬出来,刚一和敦克照面,敦克便一拉她的手,走出几步开外容易说话处,警告而吃味地道:“阿秀,我刚都看见了!你对那小子这么亲力亲为的,是不是也太过了点儿?就算你看不上我,但,好歹你也是个女儿家,以后,我不许你再这么贴身侍候他!再说,那小子来历不明的,他一来,紧跟着连数好些年都不曾踏足此地的官兵也来了,不是个好兆头!你,小心给他骗了!”见阿秀听没听一样,一脸的不以为然,敦克歪脖瞥了眼茅房,又道:“还有,你别看他长得细白嫩肉人五人六的,争些儿是比我俊了那么一丁点儿。可、说不定他家里早给他娶了娇妻美妾一马蜂窝,你救回来的,是个命犯桃花的杀人犯也不一定呢…”说着将手里一大早几个士兵贴在村墙头的告示一展给她看道:“看,是那小子吧?”
阿秀凝眼看了看,她虽识不得几个字,但“告示”二字还算认得,见白纸黑字上除了这俩字便无他字了。至于画像嘛,是有些七八分像。可这也不能说明她就是什么命犯桃花的杀人犯呀?阿秀仍十分笃定地相信闵炎凉,还让敦克守口如瓶,团结村民们一致对外才是。
“不是天灾…就是人祸了。”轻挪着腿过来,看着告示上的自己,闵炎凉突然意识到,原来事发当夜,那一伙人竟是冲自己来的。不是贼,也不是匪,而是兵。
兵背后的,自然是皇权贵胄了。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闵家虽是皇商,可自己也不过是个池中物,地上臣,大小事少管不说,又从未涉足过朝堂…背后到底是谁要置自己于死地呢,连王管事他们也不放过…
“吁——”闵炎凉正由浅入深地想着时,院墙外马蹄声渐近。
“将军,刚刚声儿就是从这传来的。”一个士兵在前引路道。
一见迎面下马走来一个赳赳轩昂,披袍擐甲,被身后随行而来的士兵们呼作“将军”的男子,随着手中的画像一落,阿秀立马舍身挡在了闵炎凉身前,忙打着手势为其申辩着。敦克见状,也什么都不顾了,一闪身,挡在阿秀身前,颤声着却又不失勇气地道:“后、后面是我妹,她生来就不会说话。再后面…是我弟,他生来脑子就不好。前几天,他为了上山给阿妹采药治病,一不小心,腿折了,脑子也磕了,他不是你们要找的人,还请将军明鉴!”
阿秀听了,当即没好气地?了他一把,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嘛!
“哦是吗?”只见那为首被称作“将军”的男子神情冷峻地盯着一身奇装异服的闵炎凉看了会儿后,忽一拔利剑,直抵闵炎凉喉间,剑锋一挑她压襟里那明晃晃怎么也藏不住的玉锁链道:“二少爷,久仰了!”
“江洪洛。”难道要杀自己的是他?见他认出自己,闵炎凉也毫不掩饰。
“哼,脑子这不挺好的嘛。”睨了眼敦克,江洪洛还剑入鞘,对身边的几个卫士道:“都回去吧。人找到了,告示也就别再贴了。”又扭头对闵炎凉道:“二少爷,天高皇帝远的,咱们今日有幸在这后会有期,就…不想好好和我聊聊?”
阿秀见他们原来都认识,当下松了一口气。忙热情好客地招呼了他们进去说话,见家里所剩酒酿无多,便一面央了敦克出去打酒,一面又亲自烧火下厨,无不周至款待。
“你先说…”二人相对坐地,不约异口同声开口道。
此时正是七月间天气,炎暑未消,金风乍起。
见闵炎凉一身当地粗布短打,上下皆凉,自己在吃了敦克外出打来的两杯酒后,也不拘小节地解了一身戎装,同时从怀里摸出封信来,一推到闵炎凉手旁道:“还是我先说吧。你爹有恩与我,早在你离家外出走商的那一刻,他便把这信同时也寄与了我。因此你一路不管走的哪条道,哪条路,沿路会遇到什么,大概什么时间到哪里,这信上都一一写明了,且我都知道。可惜世道艰险,人心不古,事发当夜,由我派来保护你们的一纵人马恰好被一纸调令召回了,以至王管事他们惨遭此祸。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根据地上的车辙,我到底是在这找见了你平安。”
“这么说…我出来这一遭所见的所遇的都是我爹一手安排好的?”闵炎凉后知后觉道,“你也不是来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