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有人欢喜有人愁。这边知言刚和小六子一雨定情有些难分难舍的不想走了,那边却传出了不是二少奶奶走就是二少爷执意要走,闹得泾渭分明得端的说一是一,说一不二。
原来自闵炎凉那天将方懿圆假孕的事戳破后不久,府里的两位太太们在彼此都心知肚明下自是拿她的话当是从一个疯乞丐嘴里说出的屁话!不算数的。而彼时,另一处、现默默清居在西苑里的阿秀传出了肚子里害喜的事,未免消息再不胫而走,经好几个大夫各私相验脉确认无疑后,府里的两位太太们才又彼此都心归一处的循循一合计,决意先将阿秀和肚子里的孩子深养着,而后适时再过继给方懿圆。这样既不失方懿圆时下以假乱真,又能继续留她在闵家以二少奶奶之名坐威坐阵,不图扶大厦之将倾,但求保老夫人还尚在人间一时之终享太平。当然,老夫人那头自是一切照旧,一厢瞒着;府里的一干人等也都嘱过。至此,方懿圆继续挺着肚子,无子而先有子;而闵炎凉,就像是颗弃子般,踢人出局不得而自己已先出局,她成天闷闷无事的能不有言难开先转腚嘛。
转眼,暮夏的雨水一过,便是秋浅渐浓的微凉。
方懿圆虽暂时应承了两位太太们你说你有情、她说她有理的万般说辞,可看着仍从相府寄来源源不断、越来越吃紧的家书,她知道,前方战事一响,闵家无论是非功过,是作何也脱不得身了——只因权重利弊功高者,向来两利相权从其重,两害相权从其轻。何况“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历来古已有之,一本玄而又玄的账册?战后怕也只能是盖屑屑者,何足道哉了……
想到这,方懿圆又一夕辗转九回思,随即置身坐了案前,濡墨提笔在手,而后深吸了口气,定了定,这才决心顺着刚蘸饱墨的笔尖一下,一纸书信回了家里。
后又命人拿来了火盆,一时屋里刮刮杂杂地燃着,看着乱火之上杳杳音尘都绝的青烟,她慨然一叹,像是把留给自己最后的那条路也给焚绝,化为乌有了。
“唉呀唉呀——不走了,真好!”转天一早,听知言跑来说二少奶奶一把火烧了二少爷代劳的所有书信决意不走了后,经那日事后和元阿吉几个小厮轮番把守在院中、早晚日防夜防跟防贼似的防着闵炎凉胆敢出门一步的小六子,相持着知言,一时喜不自胜地道:“真的?!那太好了!我就说嘛,二少奶奶迟早会回心转意的!”见知言刚还和颜悦色的脸上一改颜色,酸酸地扁了下嘴,忙又脑子一快,“还有,你不走……你不是近来说城西新开的那家‘一壶春酒楼’里的糖油点心好吃嘛,到我换值了,我请你喝一壶去?保你甜甜蜜蜜,吃在你意,甜在我心。我,我自然是高兴你也不走的……”说着又一拉她的手卖着脸娇声软气地晃了晃道:“怎么样,好不好嘛?”
呃——!知言瞬间寒荆得周身起鸡皮疙瘩,抽手鄙夷地看了看小六子,正待要开口时,只觉腰上腾地把人往前一带,转眼便被小六子环腰抱着双脚离地的悠悠旋旋乐陶陶风摆荷叶般转了起来,大庭广众下,也不害臊地嘴里直呼“好不好,好不好嘛?”
“咳咳——”恰时,在书房闷了好些天的闵炎凉最多也只能止步于此的目睹着,不觉又辣又热、闪着眼地以拳抵唇清了下嗓,拨头对那边道:“六子,你过来。”
“二、二少爷?”小六子忙放下知言,似有些意犹未尽地递眼神让她等自己,见知言娇笑着点头应了,这才来到闵炎凉跟前,二话不说,坦坦荡荡就把“大”字一摆,梗脖道:“别以为拿了我的把柄就想让我放你出去?没错!我是和她好了,二少奶奶那我自会说去。”言外之意有一种你不和二少奶奶好,还不许我和她丫头好了?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意思。又本分地问着:“您,有什么事?”
“你……真喜欢她?”见知言一别往日风姿,正含羞理鬓地朝自己这边有一眼没一眼地睃瞅着,闵炎凉将小六子的话置若罔闻的同时也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上刚闲心套上的玉扳道:“摸着你的良心,说实话。”
“这……”见她问个,才情窦初开、懵懵懂懂的小六子自说不上真与不真,可稍一偏头瞧着知言那边寂寂无声了会儿后,其实吧,他打心里觉得知言还是有几分女儿作态,寸寸柔肠,杨柳依依的,虽然她以前老拿自己当撒气篓子开涮,可那也是在自己不知“恨君莫晓其意”的榆木脑袋下,如今被她一伞头打得如一佛出世、二佛涅槃般开了窍,两厢情愿下,自也就爱屋及乌水到渠成了。何况,她是二少奶奶身边的人,那喜欢她多一点自也就离二少奶奶更亲近一点吧?
而知言,竟也没想到老话里的“打是亲,骂是爱”时下成真的了。此时瞧着对面那个胆大的,就那么旁若无人的,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方才面上刚有所消减的女儿娇涩,一下又热浪似烧红的铁汁岩浆般耳红面胀了起来,只一个嗔眼,小六子立马回首,点了下头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