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奶奶年纪大了,现身子骨又弱,家里的聚事……能瞒就往尽了瞒。”方懿圆又舀着铜锅里咕咕直沸的羊汤,边细数起家常道,“而娘那儿呢,今儿又是十五,想她为爹的事还没出关,所以就都没好请扰。况且,二娘不都说了嘛,此宵月共明,他们没来,难不成万里辉月还不同阴晴了?”
“嗯。”梁氏十分认可这番话和这个人地点点头,“懿儿,这个家有你,谢谢,谢谢!”
“二娘,喝汤……”方懿圆说着将手里盛好的一碗少油腥沫子的亮汤轻放了她手边,“都是一家人,见外反倒让我不自在了。”随即稍拘谨地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匙搅一搅后,欲送嘴边。
“慢着!”梁氏忽沉声道。
方懿圆还尚在不明间,就见梁氏向身边带来的小丫鬟一抬下巴后,小丫鬟便立刻会意地出去,转及,又手上多了个托盘地进来,而托盘上的那盅子,方懿圆不言自明。
“喝了它!”梁氏在用了口方懿圆盛来的汤后,以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却换汤不换药的戏码,郑重着家常道:“你该喝的,是这个!”
“小姐——”知道这盅子里的东西可不比那锅里待宰的羔羊更附膻逐腥了多少,知言在一旁咽咽欲劝。
“去,端来。”可见二太太又以一副来都来了、一双非喝不可的眼神,方懿圆平常道,“别拂了二太太的好意。”
“是,小姐。”知言只好领言照办。
下刻,只听得“哐啷——!”一声。
就在众人都惊一骇时,只见知言瞠目结舌着对地上不小心打翻的汤盅道:“呀!这……怎么是空的?”转又看看同样被唬得一脸惊的梁氏,逮着机会,她还不恃性情触地反弹道:“呦,二太太的心意可真够得上挖空心思,不拂(服)倒也拂(服)了。”
“怎么回事?”梁氏正要问那小丫鬟时,就听到门首外有人人未到声先至,“我喝的!”
“你,你都喝了?”原是闵炎凉干的!见她隔着老远就抹嘴清喉、十里八乡都能闻到一股味儿地走来,梁氏起身又一惊后,带着些愤懑地责备道:“你说你一个大男人的现做事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要喝怎的也不问问?那是给你喝的吗?若里面我让人搁了什么要人命的穿肠药呢?你也喝?”
看着地上的碎溅,又看看方懿圆此刻‘不求大难不生,但求大难无死’躲过一劫后,以肘抵桌、两手悠悠捏帕捂鼻地嫌态,闵炎凉窘然颔首低声解释道:“刚,刚从马房跑来,渴了,就、没问。”
“那好喝吗?喝够了吗?你闵大少爷的马头子也当足了吗?”料想她越解释梁氏就越愤肚难填胸的一指头杵她心窝,戳戳点点道。
闵炎凉再一次被扎心得作声不得。
“以前,你爹还尚在世时,他虽嫌你善弱不亲重你,可二娘却不以为然,不厚此薄彼,反倒觉得你可教可造,往后自能成一器。”梁氏说着莫不痛心疾首,“可你看看,看看你现在堕成个什么样儿?又把我气成了什么样儿?你爹走后,你扪心问问,除了带回个大肚子的姑娘还两说外,你又为这个家做了什么?”
“二娘,她不是大肚子的姑娘,她叫阿秀,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生怕她再追问起什么继而施压方懿圆,闵炎凉赶紧脸不红心不跳地认下道。
“很好!”没想到梁氏还是没忘此番来的目的。一瞥方懿圆后,便在闵炎凉耳边郑重其事地边戳心窝道:“你若真有生孩子的本事,那懿儿肚子里的那个你最好能尽快落实……”
“二娘——”闵炎凉甫一开口,就被梁氏果断截告道:“别和我讨价还价!这事没得说!就算你亲娘来了,也没得说!”转又对那小丫鬟吩咐着,“打碎的东西一会儿再送来,不见二少奶奶喝不许回!”又看看厅众人,怫然自去了。
霎时,门风冷肃。刚还亮堂堂、密密语的厅里竟静谧得只剩下了灶锅烟笼里的咕咕噼噗之响。
“还愣着做什么,锅里的汤都快烧干了,还不快坐下用用……”见闵炎凉苦啾啾的还立在那儿,方懿圆给台阶下地朝她使了个眼色,先开了口道。
闵炎凉听话地坐下,转转苦楚后便又一捂伤‘心’处,对方懿圆连连夹来的荤腥却没什么胃口地平淡道:“我是没为这个家做什么,但我现在只一心想为小六子做点什么。方才,我答应过你的事我都做到了。那,你答应过我的也会做到的吧?”
“看来……你们还真是人不齐、月不圆情比金坚呐!”见知言也听下文地贴近了些,方懿圆汲微末于眼地浅笑了下,“如此,我明日便亲自去趟衙门为二爷捞人去!”又了解地对闵炎凉道:“吃吧。”
“嗐,早知你会来一句话的事儿。”就知道自家小姐一出手就没有连本带利捞不回的本儿,知言登时愠褪兴高地过去一拍闵炎凉肩,双手奉筷赔罪道:“给,姑爷——方才是我太性急,对不住了。”
闵炎凉歪头一瞥,正难忍锥心痛地缓缓伸手欲接时。
“嗐,别装了!我一个女人还能小拳拳往你胸口擂个窟窿不成?”知言说着再次性急地一拳直怼她伤心处擂了过去。
“唔——”好似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闵炎凉直痛出了声来,心道:有完没完?你干脆一拳攘死我算了!
而方懿圆瞧着,平生不下脚,下脚必弄痛!却又早忘了什么时候是香是臭。